“姑娘?”
小乞丐跪在地上,仰脸大声唤了她一句。
她恍然回神,将目光自远处收回,转头瞧见地上直挺挺跪着的小乞丐,面色一松,大步过去将人扶起。
“姑娘的大恩大德,小乞儿我没齿难忘!”
那乞丐自地上站起,一张脸激动地泛红,两只乌黑的眸子亮晶晶地瞧着她,开口便是慷慨之词。
她被他这幅样子逗得心情愉悦了些,不过是个小乞丐,却也懂得知恩图报,实在是让人心暖。刚才黑靴男咄咄逼人的险境已过,如今两人对望,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她瞧他年纪不大,可眉眼间颇有世俗灵气,想来也是在底层混的久了,很是懂得察言观色。只见这小乞丐满身脏污一脸黑泥,那张脸像是八百年没洗过似的,实在是看不出其原本的相貌。
若是自己不被萧澈捡了,日后是不是也就如此下场?
她微微摇了摇头,想到自己今日出府的目的,便问道:“你在这长安大街上行乞,有多少年了?”
那乞丐见恩人发问,便喷着吐沫大声地道:“小豆子有多少岁,就在这大街上要了多少年饭!”
他绷着小黑脸回答得颇为认真且豪迈,而她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浓浓的悲哀。
原来这乞儿自小便是乞儿,一直以街头要饭为生。难得他尚有狭义之心,刚才替那黑靴男将玉佩抢回。
“你叫小豆子?你还有什么家人吗?”
“小豆子没有家人,小豆子生来就只有小豆子一个。”
他说着憨憨地笑起来,丝毫不因为自己的孤儿身份所伤感。
她点了点头,又疑惑地道:“刚才我瞧你也是有些功夫的,你那几招是从何练来的?”
他闻言便摸了摸脑袋,凑近了她小声地道:“姑娘有所不知,做我们这行的经常会因为地盘纠纷而打架,若是不会功夫,就会被其他乞丐给赶跑的。至于我的拳脚功夫,其实是偷偷学来的。离这长安大街不远便有一个四海镖局,我没事的时候就会偷偷地爬墙去学上几招。”
他说着便又笑起来,透着股鬼灵精劲。
她却皱了皱眉,“你们乞丐也要抢地盘的吗?”
“当然啦!”
小豆子说着便伸手指了指脚下的长安大街,然后手臂伸直了在空中长长一甩,向她道:“目前来说,长安大街从绿水桥到观音庙,这一段是我小豆子罩着的。剩下的那一半,则是赖老五的。”
“你竟还是个小头目?”
她感兴趣地举目望了望,灿灿的暖阳覆射下,整条长安大街耀目流金,生机勃勃。
小豆子“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头目算不上,不过手底下确是有两个小弟……”
“那赖老五是你们丐帮的另一个头目吗?”
她转眸去望小豆子,阳光下的那张脸清绝无双,小豆子狠狠地愣了愣。
愣过之后,慌忙便要点头,可一想有不对,于是便摇头道:“姑娘所说的‘丐帮’是什么意思?我跟赖老五是对头,我们不是一起的。”
她挑了挑眉,心中明了大概这个时代还没有丐帮这一说,于是便也不再纠缠小豆子的情况,只低声道:“我有件事,要向你打听打听。”
“什么事?姑娘你但说无妨。”
“近一个月前,在这长安大街上,你们乞丐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小豆子闻言脸色就是一变,整张脸忽地就谨慎了起来。她瞧见他如此神情,眸光一亮,等着他开口。
只见小豆子眼睛四处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道:“好端端地姑娘怎会问起这个?”
“你别管我为何要问,你只需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小豆子略带疑惑地望了望她,随即道:“按说这个事情我们是不该随便乱说的,不过既是姑娘问,那我也不好瞒你。大约一个月前,我们京中的乞丐,的确是遭遇了很奇怪的事情。”
“说清楚点。”
小豆子目光变得谨慎起来,将音量减到最小,神秘地道:“这事情说来也奇怪,差不多一个月前,有一天京中的乞丐都被一些神秘人给抓了去,抓了之后又都放了,真是怪异得很。当时我也中招了,抓进去两天便又被放了出来,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见他表情认真,语气诚挚,知道他并没有骗自己,于是便将眉头凝了凝。
无缘无故将所有的乞丐抓起来,然后又给放了?
那些神秘人,究竟在玩什么?
小豆子见她凝眉思索,便笑嘻嘻地道:“姑娘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怎么会乞丐的事情这么上心?”
她想不明白乞丐被抓一事,索性便不想了,说不定这真是哪些人的恶作剧呢?
见小豆子对她的身份好奇,她便无所谓一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朋友,以前也在长安街当乞丐,我是为了他才来打听这些的。”
“姑娘有朋友是乞丐?”
小豆子显然被这句话吓着了,嘴巴长得大大的,半天没合上。
这也难怪,这一个月来她在王府中穿着用度都不错,今日出府身上的衣衫也颇名贵,小豆子见她如此穿着气度,将她认作富家千金也正常。
她笑了笑,撒起谎来面色不变,“我那朋友,估计过两天还会来这里继续要饭的……”
“啪”地一声,小豆子大张的嘴巴里低落一滴口水。
她继续笑,见事情办得也差不多了,遂温言道:“小豆子你继续要饭吧,我就先回了。”
说完刚要走,却眼尖地瞧见小豆子面色有异。她说了自己要走,小豆子想来是舍不得,着急向前跨了一步,这一跨牵扯到了他背上的伤,他那一张立马便皱了皱。
她想起方才那黑靴男在他背上狠力的一脚,不禁面色沉了沉。那几个人不知是什么权势熏天的狗东西,大街上冤枉了好人竟还想将人活活打死,真是无法无天。
她见小豆子疼得厉害,便想要出手为他推拿一番,谁知手刚伸出去,他却将身子一躲,向她道:“姑娘你眼睛还肿着呢,快将那公子给的药膏敷一敷吧。我皮糙肉厚的,身上的伤养两天就好了。”
闻言她一顿,方才记起那薄凉膏来。指尖在玉白瓷瓶上细细摩挲,玉质温润,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清雅男子的丝丝温度。
她将薄凉膏收入怀中,仍是将小豆子拉过来,为他推拿起背后的伤势来。小豆子明显有些羞,她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跟他一个小子动手动脚,又是在这大街上,让人看见了怎么说?
只见他那灵巧的身子蹦来蹦去,妄图躲过她推拿的手。可她态度坚决不容反抗。一手按了他的肩头不让他乱动,一手在他伤处细细拿捏着,同时淡淡地道了句:“心中坦荡澄明何惧人说?人活着做自己就好,自己的人生,不必去理会他人的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