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桥宽厚的下颌一动,嘴唇抿起,不好意思的一笑,他把五妹藏在身后,一人面对屋顶上的四个弓箭手,眼光不停地在对方搭在弦上的弓箭上游走,警惕任何一支再次凌空射来。
大姐雪瑜也为云桥这边的情况担心,已经多年荒废武艺的云桥能否保护好五妹和他自己,自己又该怎样既顾全自己的同时适时帮助到云桥那边。她往云桥那边退去,一步步谨慎地移动,贴着地面的鞋子磨出一条浅浅的印痕。
刚动几步的紫娟不得不又一次转身挥棍,击落射来的黑箭。院子入口处的弓手发出一支直直而来,即使吹起的一阵青岚也没有丝毫的偏动,由远及近,极速窜动,滑动气流,目标分明是刚稳住身子的紫娟。
未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黑箭已至身前。紫娟急忙收紧手臂,箭头撕破臂膀处的衣物,轻描淡写般地掠过并射入到院子边缘的杂草中。
弓弦声再次传来,连续不断竞相奏唱。云桥引着雪瑜退避,每一支箭都射到离脚四五寸的地方,列成斜斜的一排。紫娟或躲掉或格开这些并非致命的箭,不过分心留意云桥这边的情形对她来说也不轻松,而且向龙葵还在一旁观望,随时都有可能插上一脚。
木棍左右挥舞,依靠伶俐的眼神和聪慧的耳根,箭头纷纷在身边转变方向,在身后落下。暂时告别危险,没有任何黑箭射来之际,她目光匆匆扫过云桥那边,两支弓箭射入离云桥脚边两寸的地方,可是稍迟的一支却悄无声息地射来,势头迅猛,仿佛积蓄了弓手所有的力量,它渐渐靠近,却并非是云桥的脚边,分明是云桥肚腹的方向。
紫娟自觉情势危急,顾不得其他,脚步如风,已经到了云桥的前方横着一棍拦下危险的一箭。云桥愣在那里,一时没有缓过神来。在他身边的雪瑜两眼睁得圆圆的,深色眼珠释放出楚楚动人、叫人怜惜的光芒,她靠着云桥,不敢有丝毫的乱动。
大姐额头的头发如柳条般在脸颊上飘拂着,两只眼睛中的神色逐渐凝固成深沉的颜色,嘴角变得僵硬,一股凛然的表情爬上了整个脸部。她作出向前猛扑的姿势,不顾其他地,一心投在前方的敌人身上。
向龙葵也为刚才的情形一惊,记得大人临行前的交待:无论如何不能伤及性命。他向之前那个放箭的弓手投去凌厉的一瞥,而对方也是微微一缩,眼睛回避着向龙葵拷问、冷冽的目光。
不过,向龙葵没有过多责备那个弓手,他又再次无声地下令,靠的是手中那把开合的铁扇。
弓手接到信号,急忙在屋顶上或向左或向右地移动步子,脚踩在屋顶的青瓦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他们拉动弓弦,黑色箭头已经寻找到目标。
而一时闲着的向龙葵此时也提起精神,脸上的笑容只在刹那间绽放后消失得无踪。他眼睛在眼前三兄妹之间流转,眼神淡淡地,但是又透露出锐利。
紫娟躲开从上方射来的箭,还时刻留意着院子入口那个锦衣锦裤的弓手,就连连被迫躲避黑箭的云桥也做好主动应对的姿势,他微弓着被,慵懒缓慢的目光也变得伶俐起来。
如此几番弓射与格闪之后,双方皆有几分吃力,也为向龙葵找到了出手的契机。
云桥保护雪瑜躲开两支上方下来的箭,微微停顿之后,却留意到院口处的黑箭也朝自己飞来。他轻轻把雪瑜护到身后,向后一退,箭从胸前呼啸而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向龙葵身形忽动,如同鬼魅般来到云桥和雪瑜的右后方。他从针囊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两根乳白色细针,五指并拢,挥动手臂,细针借着运出的力道疾飞而出,射向了雪瑜。
紫娟正在应付黑箭,注意到一直旁观的向龙葵有了动作,而对象却是年纪最小、也是自己最爱的雪瑜。她心中惊慌,不顾一切地向雪瑜奔去,手中木棍急急送出到力所能及的地方。一根细针被木棍阻拦,落到地下。然而,未曾料到向龙葵有这一招的紫娟却未能阻止另一根穿透衣服刺入了雪瑜肩膀上的皮肤。
像被虫蚁叮了一下,所伤之处有一丝隐隐的疼痛,接着是麻酥酥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得势,一下子已经传遍雪瑜全身。她顿时觉得头重脚轻,开始摇摇晃晃。
紫娟急忙过去搂住雪瑜的腰,拔出细针扔到地上。看着她慢慢闭合的双眼,红润的脸好像冻僵一样失去血色,双手已经垂下,整个身体变得像柳条一样柔软。紫娟连声呼唤,“雪瑜,雪瑜……”,声音因为焦急和担忧而出现了颤抖。
反应过来的云桥也凑上前,有点不知所措。
“二弟,你。”紫娟愤愤地对云桥说,声音有点哽咽。二弟明白大姐话语中的怒气和责备,就怪自己的疏忽,未能按大姐要求把五妹保护好。二弟云桥眼中充盈着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他看着紫娟,迎接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
雪瑜努力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大姐,别怪二哥,是五妹不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我好累。”她最后说完这几个字就闭上了嘴唇,眼睛也静静地合上,像是进入睡梦中一般。
紫娟转过去面对向龙葵,那个白衣俊俏的男子,她怀着深入骨髓的恨意看着他,“为什么?”她连续地问,即使是三个字说得也那么曲折艰难,她眼中渐渐湿润模糊,身体不住地抽搐。
向龙葵定定地看着,神情一下变得凝重,仿佛面临生与死的考验。那种惯常的嫌恶的笑无法再在脸上荡开,他开启嘴唇,最终露出的是苦涩扭捏的笑,一种并非打击对手、嘲弄敌人的笑容。他知道伤害雪瑜就等于在割她心头的肉,紫娟对她的弟弟和妹妹爱护有加,甚至重于自己的性命,虽然看似温和善良,可以谁要是欺负在他们的头上她可是配上性命也要奉陪到底的人。
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舍和同情。
“你对雪瑜做了什么?”紫娟大声地质问,每一个字里都饱含着真切的深情,又充满不尽的怒气,“有什么仇怨冲着我来,何必对她下此毒手。”
房屋上的弓手看到此情景也是发呆,他们站在屋里,身上的锦衣翻飞如旌旗,想到向龙葵一系列的安排竟为如此,同时又联想到他脸上挂着讥讽、蔑视、嘲弄的嫌恶的笑,他们不禁害怕起眼前这个在大人面前有说有笑、谦让客气的人来。
他们站在那里,等待向龙葵的命令,畏缩的眼神、迟滞的行为可以显示出他们心中的怯意和犹豫。
但是,没有任何命令。他们只好立着,在风中,在白光里,仿佛变成不动的雕塑。
向龙葵笑了一声,声音单薄,在风中忽地吹散。他收起那种不舍和同情,竟有一点困难,不过,这种微弱的异常不为外人察觉,他变得残忍、冷酷,用一种胜利者的声音,像自己心中多次盘算的那样,“那是一种简单的暗器,不过在制作过程中混入了从睡龙血草中提炼的毒汁,是我独创的暗器,肌肤触碰无碍,只要一遇到血液就迅速溶解,毒性发作,全身瘫软进入无尽的睡梦之中,除非有解药,否则就算神医在世也救不了。”
睡龙血草,入血即可毒睡神龙,故称“睡龙血”。
“把解药给我,非则今天你别想离开,还有你们。”紫娟把雪瑜交给二弟,看着向龙葵,也看向收弓伫立的弓手,突然间变了一个人,满眼凶狠的光,冷硬的表情,牙齿咬在一起发出刺刺的摩擦声。
“我现在没有解药,杀了我也没用。”向龙葵悠然地说道,仿佛只是在和紫娟面前的空前空气对话。
“现在没有解药是什么意思?”紫娟手中要是手握利刃,定会冲上前去下剐上几刀再说。
就要进入整个事件的关键之处,向龙葵深呼一口气,眼睛仍旧注视着紫娟,“解药需要几种材料制成,而现在还缺一样。”他停了停,等来的是紫娟和云桥仇视的目光,他索性说了下去,“而缺的正是夺命黑莲!!”
“夺命黑莲”紫娟喃喃地重复道,对医药略知的紫娟不禁心惊,同时也感到一丝的凉意,夺命黑莲,既是杀人夺命的毒药,也是救人性命、治疗顽疾的良药,是是又非,游走于对错、善恶、生与死之间的东西。
看到紫娟脸上的表情,向龙葵明白她也对夺命黑莲有所了解。后面的话也就更好理解了,他几分解脱地想。
“它生长在深山黑洞的地方,偏僻险峻,难以到达,且常有五彩毒蛙在旁守护,是一种敢想而不敢求的宝药。”他若有所思地说,还做出艰难困惑的样子。
“我们去采”,紫娟咽下一口气,看着睡着的雪瑜,又看了看脸上挂着虚假笑容的向龙葵,她现在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此行的意图,他一切计谋手段的背后,就为了夺命黑莲,一种多少医者和毒器行家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笑了笑,笑得那么勉强和无奈,这就是人性,自私、无情、贪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机关算尽,可以毁灭掉别人的一切。她的拳头握紧,是对眼前这种人,也是对这种人性的抗议。她仇恨的目光中多了一种不屑甚至怜悯之情。
“还是紫娟明慧,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向龙葵不为所动地说,一种卑鄙厌俗、自我欣赏的神情,他打开手中的铁扇,青色铁蛇的信子吐露,一双空洞死神般的眼睛俨然成了向龙葵的双眼。
紫娟在心里暗叫一声该死,却没有说出来。“你费尽心思就为了让我们给你找夺命黑莲?”
白衣男子点点头。
紫娟眼中充满了愤恨,双手握得更紧,“我们找到黑莲,替我五妹解读后剩下的黑莲给你,是不是?”
白衣向龙葵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
“可是茫茫人海叫我们如何去找?我五妹的睡龙血毒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紫娟看着静静呼吸、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雪瑜,仿佛真的是在睡觉一般。
“这个……”白衣男子想了想,她看到紫娟,曾经秀色可餐、冰洁丽人的紫娟此刻变得沧桑了许多,秀丽深邃的眸子中也有着深沉的忧伤和恨意。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泛着黄色的地图,弯曲的线条在纸上爬出大陆西南部的容貌,细小的文字描绘出它们的名字,其中春罗又坐落在图纸的西南方,而西北方向一个红色的圆圈是那么的醒目:拳头崖。
“这是一张春罗城附近的地图,其上用红圈标记出夺命黑莲的位置。”他打开地图看到那个红色的标志,“拳头崖,那是你们要去的地方。”他卷起地图扔向云桥。
云桥接住,展开给大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