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林休假了,他准备到山下小镇上办点事。
这个矿上的矿工每个月都有三天的休假,大部分矿工都会利用这三天下山去小镇上买些生活必需品,或者回家去看看,也一些人从不回家,跟李林一样不敢回家。
张虎八点左右准时回来了,身上弄的全是黄色的泥巴,像刚从稀泥坑里爬出来的,等张虎洗完澡,换了衣服到宿舍,李林找他借了摩托车,据说那摩托是张虎三个月买来的,这小子夜里干活,白天也不困,在宿舍躺了几个小时就骑着摩托车满山乱跑。
张虎听李林要借车,把车钥匙往李林那一扔,后面补了一句:“记得加上油。”
李林点了点头,对张虎道声谢,骑上车往山下奔去。
李林在来到武永森矿上半年后,壮着胆子下山的时候在镇派出所门口墙上看见了自己的通缉令,由于李林长时间在矿下工作,身子从上到下变的黝黑,头发杂乱无章,脸上挂满了风霜,原来那个明亮有精神的眼睛也像蒙了灰尘一样黯淡无光。通缉令上李林的照片是李林在求职时用的照片,和现在李林相差甚远。就算是这样李林在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通缉令也吓个半死,慌慌张张的跑回矿上,在矿上躲了一个月才敢下山,他发现自己原来的模样已经在矿上变了太多,通缉令上的照片和现在的自己是两个人了,根本没有人会认为现在的矿工李林和那个杀人犯李林是一个人。
没过一会,李林就到了小镇,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个银行,把摩托车停在银行门口,戴着头盔走到ATM自动取款机插入银行卡往熟悉的银行账号打钱,银行卡是武永鑫统一发的工资卡,每个月的工资全是用银行卡发放,李林一个月工资有四千多,他只留下一千左右,剩下的钱利用休假时间下山全部转进李林他爸爸的银行卡,矿上管饭所以李林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往父亲账户打钱,这是李林来矿上一年后一直坚持的事,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做,家中的亲人指不定会担心成什么样。
李林打完钱,又找到个小摊吃饭,到了中午,太阳大的刺眼,李林顶着烈日,看到一个被树荫遮盖的报亭忙钻进去,朝报亭里的老人打了个招呼,老人和蔼的对李林说:“又来打电话啊,小伙子。”
李林最近几年和家里联系都是由报亭的公共电话传递的,差不多二个月一次。李林向老人问了个好,拿起报亭的电话,拨起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电话的忙音响起,过了一会,一个中年妇女接了电话:“喂,请问你是?”
李林听到那个妇女的声音,轻轻的对电话话筒喊了声:“妈。”
电话那头有些激动:“是?是,小林吗?”
李林压低了声音,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是我,是我,妈我是小林,咱们家最近还好吗?你们二老身体还好吗?”
“咱们家最近也没什么事,我和你爸身体很好,他最近迷上了养生,刚又跑到小区对面公园散步去了,对了你爸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说你己经四年没回家了。”电话那头,中年妇女声音有些哽咽。
李林转过身,揉了揉眼眶:“妈,最近矿上工作忙,明年我一定回去,对了,我把工资转进我爸的银行卡了,你让我爸……”
李林话还没说完,听见警车的鸣笛从远处响起,李林心神不宁的对电话讲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转过身背对警车,直到警车从身后疾驰而去。
李林听见身后警车驶过的声音,放下警惕,脸上露出落魄的表情。
他在第二次下山的时候找到了报亭,给家里打了到矿上以来第一个电话,那时李林他妈问李林什么时候回家李林说随回说了句明年,没想到李林己经连续说了三年的明年回来,加上今天是第四次了,也不知道还要说几年的明年回来。
李林不是没想过去自首,当他看见派出所公示栏上贴的自己的通缉令就没有走进去的勇气,就算自己就说自己不是那个案子的犯人,谁又会信呢,那个现场自己该留证据的都留了,如果他被抓住了指不定判几年呢,他不敢想当自己是一起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的消息传到父母的哪里他们会怎么想,那些亲朋好友又会怎么说,是不是会说自己穷疯了,干出来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这个罪名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自己,自己以后又何去何从呢?真正自由什么时候才能属于自己,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李林心里出现了好多无解的疑问。
当李林想那些让他烦心事的时,几片树叶飘到他脸上,起风了吗?李林仰起头,一阵柔风拂过李林的脸庞,吹起李林乱糟糟的头发。“这风真大呀,吹的我眼睛疼。”李林朝老人苦笑,眼眶已经泛红。
老人看了看李林湿润的眼眶安慰道:“想回家就回去吧,人都是有个家。”
李林没有答理老人,在柜台上拿了一盒南京,把钱扔到柜台,一言不发的离开报亭。
李林离开报亭后,到银行把摩托车推出来,带上头盔,发动摩托车,骑到小镇的街上,把摩托车停在一家超市门前,进超市买了生活用品,付完钱提着一袋子生活用品出来,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放了进去,又骑上摩托车,找到摩托车修理店给摩托车加满油,然后七拐八拐骑到贴着不孕不育治疗、墙改梁、精修下水道等等小广告的墙边,把摩托车停在墙下之后一头钻进旁边一个巷子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一个摊位,坚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个板子,上面写着破局一百,一次十元,下面则放着一盘己经布好的象棋,棋盘旁边则坐着一个老头,正坐在一个木头箱子上打着瞌睡,昏昏欲睡,李林看见老头那副模样,恶作剧的用手戳了老头一下,老头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一个带着头盔的人正在盯着自己,手还伸向把老头吓得从凳子上蹦起来,嘴里嚷着:“收卫生费来了,老刘你们这群没没良心的怎么不喊我……!”
老头正惊慌失措,李林摘下头盔,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头。老头见是李林舒了一口气,骂道:“小兔崽子,吓死我了,我以为又是老肖那个家伙收卫生费。”
老周是李林在来矿上一年后认识的,那时老周在街上摆摊,弄个象棋阵骗人,没想到象棋阵被刚从矿上下来的李林给破了,让老周给钱,李林从小就跟着父亲下棋,对于象棋的套路了如指掌,老头苦苦哀求,眼泪汪汪的说自己可怜,是个孤寡老人,好不容易有个儿子还死在矿上,好不容易有点抚恤金想用来后半辈子享福,确因为老伴的病全部花光,结果老伴还是走了,结果老周还欠了亲戚好多钱,李林见老周说的那么可怜,老周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年龄也挺不容易,就说算了,还请老周吃顿饭,又给老周扔两百多,老周过意不去,送了李林两本棋谱,之后每次李林从矿上下来就找老周下棋。
李林笑了笑:“老周头我还以为你不干了呢,找你半天了,来来,来一局。”李林话音未落,就摘下头盔,坐在老头对面,手伸向棋盘,已经开始摆棋子了。
老头看见李林那副模样,无奈的摇摇头,也和李林一样,拿起棋子摆了起来,边摆边说:“你小子不知道最近这几年,听他们说这个市要创建国家卫生城市,创建创建的就创建到这来了,创建的说什么小摊小贩影响市容市貌,然后镇居委会的老肖带着人,天天骑个摩托戴个头盔撵小贩,逮住了就要交卫生费,可怜我这个老骨头天天东躲西藏的,日他仙人板板的!呸,创建个鬼”老头说到这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李林听着啼笑皆非:“创建的正好,省得你招摇撞骗。”
老头无奈的摇摇头:“你小子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吗?当心哪天遭了报应。”
李林嬉皮笑脸的说:“你还没死,我怎么可能死。”
老头盯着李林黑黑的脸庞,问道:“李林,你是不是在这个镇旁边的黑风山那个矿上工作?前几次我想问你,不是我忘了,就是你小子跑的快,我都来不及问你。”
李林有些疑惑的说:“是啊,怎么了。”
老周盯着李林让李林有些不舒服,老周盯了李林好一会缓缓的说:“矿工,这个工作是干阴间活,吃阳间饭,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这个镇子旁边几座山的矿上每年死的人都有五十多人,我儿子就在三年时死的”,老周讲到这顿了顿,揉了揉眼角继续说:“你好歹也算是我半个儿子,我不想再看到你死,我不管你到矿上想干什么听我一句劝,钱赚够了你就赶紧回家,要是不想回家你就换个工作,你要是找不到来找我,我在镇上帮你找一个。”
李林看着老周有些认真的模样,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老头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吗?怎么感觉你巴不得我死,我可还要在矿上攒钱取媳妇呢。”
“你真的不愿意从矿里离开吗?真的不肯回家吗?”老周连珠炮似的朝李林发问。
李林挠挠头:“矿上离不开我,我也走不掉啊,再说我现在这个模样,我现在回家我家老头不把我脚打断。”
老周似乎有些不甘心的说:“真不打算回去?”
李林一挑眉:“不然呢。”
老周见李林这样,也没办法再说什么,站了起来,打开一直坐着的木头箱子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李林后叹了口气:“算了你不听我的也没办法,这是我在收拾我儿子遗物时找到的本子,里面有发生矿难之后的紧急避险的方法,你小子有时间多看看,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李林接过本子,揣进怀里,给老周扔了一百块:“谢了,这是付你的棋钱,现在开始下棋吧,跟你说了半天,一局还没有开始。”
老头也不推辞,拿起钱放进木头箱子里,手中的炮当头架起,李林的写立刻跳出……
不一会李林和老周就下了四局,不分伯仲,李林心里有些意外暗暗惊叹老周棋艺见长,李林看时间不晚了,老周也有些累了,就说有些晚了,自己要回去了。
老周也没有阻拦,摆摆手让李林走,并叮嘱李林下矿要小心,注意安全。
李林戴上头盔,朝小巷外走去,声后传来老周声音:“要是干不下去就回家,别再死撑了。”
“回家?回的去吗?”估计等着自己的不是父母,而是警察。李林自嘲的笑了笑,没有答理老周,骑上摩托车朝着黑风山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