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宴席正酣,南阳邀着我妈跳了一支节奏轻快的舞,一舞毕,现场气氛瞬间到了高潮。
今天来的都是纵横商界的主儿,一个比一个擅交际之道,他们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杜明华与南阳,我捧着一杯西米露站着,冷眼旁观地看。
我看我妈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
七年前的今天,同样是生日宴,她的脸上可没有这样的笑。那时的她凶狠凌厉,浑身是刺,恨不得撕毁让她不满的一切东西……当然,也正是在那一天,她恩断义绝,亲手把我们全家推进了噩梦的深渊。
宴会厅里突然有一瞬的寂静,原来是寿星要发表生日感言,我用力地攥紧了手里握着的杯柄,死死地盯着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的杜明华,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盘旋呼啸着一句:“这才过了几年啊,你真的忘了大明湖畔的我爸了吗?”
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如炬般朝我射来。
南阳目瞪口呆,南烛蹙起了漂亮的眉,现场足足安静了有十秒,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居然把这一句喊了出来!
杜明华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猝不及防。宴会厅内的气氛霎时间如死一样的沉闷,我看着杜明华,她也看着我,毫无疑问,她铁青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然后也许过了有一分钟,也许只过了一秒,杜明华就恢复了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她用极快的速度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然后抬起保养甚好的右手,微倾身,对着话筒说出了两个字。
她说:“你滚。”
所有人都沉浸在错愕中没有回过神,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两个字是说给我听的,我看着杜明华,她也看着我,我的眼睛里是寸步不让,她的眼底是一片森凉。
“你滚!”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把刚才说过的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很大,尾音如芒刺一样尖,她明明极力想要掩饰,却泄露出了按捺不住的气急败坏。我看着她,突然就有点想笑。抬起右手,朝着杜明华扬了扬手里攥着的马克杯,我毫不犹豫,一脸挑衅地将它摔在了地上。
奶白色的西米露四溅散开,我转身就走,眼角瞥到了角落里站着的付天禄。他看着我,我也看他,然后我朝着他轻蔑地笑了笑。
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
出了酒楼,我落荒而逃地来到了街上。七月的太阳很大,阳光毒辣得让人睁不开眼,我一头扎进了右手边的林荫小路,没头没脑地开始乱逛。
——我爱走路,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爱不停地走,这是我除了吃之外的又一爱好。
A市的绿化建设不错,一条路像是有一辈子那样的长,我一面走,一面回想着七年之前,七年前的今天是什么样?一片狼藉,兵荒马乱。
那时的爸爸已经很痛苦了,可他还是费尽心思为杜明华举办了一场晚宴,当然,也正是那一场生日宴会,也正是他爱的那个女人,把他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微风拂过,脚底下的树影跟着风斑驳摇晃,我大步大步地往前走,没有哭,尽管我的心口很胀。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直到四周的风景都陌生了,我喘口气,浑身都是黏腻的汗,抬起头,深呼吸,眼角却意外地扫到了马路旁的一团黑色。
是一辆车。
颜色有些熟悉,线条有些熟悉,我的眼皮莫名其妙地跳了跳。果不其然,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到了一张俊秀白皙的脸。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错愕,他像是没料到我会突然间停下来,我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猝不及防,视线相撞。
自动贩卖机前。
陆寻弯腰取出了一瓶饮料,拧开,递过来,我面红耳赤地接住,二话不说就往嘴巴里灌。
微风拂过,他一言不发地站着,黑裤子,浅灰色的V领线衫,明明是极其简约的装扮,却硬生生穿出了电影明星的味道……
我一边喝一边用眼睛瞟啊瞟,可就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朝他脸上看一眼,今天我算是确定了,老天爷肯定是跟我有仇,不然为什么每一次我出糗都会被他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