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凉夜,
灵鹫山下的草木是出奇葱郁,半人高的杂草以蜿蜒的小径为界到处铺展丛生。小径的两旁随处可见的坟冢一个个微微隆起、连在一块使得这里看起来分外的阴森,更像是坟场、义庄之类的地方。
山下这片空旷的坟地外,是浓密的丛林、郁郁葱葱的便是头顶上的月光也没了。脚下的是有些湿软的落叶土壤,藤蔓垂挂枝桠纠缠、搅绕着,在密密的林中布下一张重重叠叠的罗网——这样的山林,到处都是蚊虫,白天大举进攻的白日宫弟子升起了一堆堆篝火,在身旁洒下了防虫蛇的药粉后便要安歇了——一日厮杀的弟子们太累了。
宁玉楼握着剑,站在高高的树梢上看着夜间的一团团飘移的雾气紧紧的蹙着眉,不知道为什么,今夜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今天白日的厮杀虽然惨烈,双方都已力竭,门下大量的弟子们太需要休息了对于双方而言,但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山上的那些法师……这样的拜月教总觉得有些名过于实……
独尊南疆的拜月教,月出之处的灵鹫山也终将臣服于白日宫的脚下了么?那个地方……或许明日便能攻下了吧?
一剑劈开挡路藤蔓的时候,绕着“大军”驻地的林间疾行十五里的宁玉楼终是轻吐一口浊气,搁下了心中的想法——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吧?望着远处那云雾缭绕的灵鹫山,宁玉楼心神一松,有些不以为意的摇头而笑。
便在这心神放松的刹那,夜风里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凄楚的笛声,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笛音,没有曲调,仿佛是有人幽咽地在林间的某处哭泣,嘤嘤哭泣宛如小孩子般的哭腔怪调——异样的怪异、诡诈。让宁玉楼有些心神恍惚,浑浑噩噩间居然有了一种忘了身处何处的诡异祥和的感觉。
有古怪!这诡异的笛音!便是那么一瞬,宁玉楼便惊醒过来,口舌生津,心中暗自警惕。
幽幽的笛声伴着四野里隐约、诡异的簌簌声,黑暗里仿佛有千万微小的动物贴着地面急速爬行而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响声。整个空旷的潮湿的山麓间、四处充溢了这种单调而可怖的声音!
什么鬼东西?难道这就是拜月教今夜耍的手段?
宁玉楼躲在高高的树上,张目向下望去然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却跟本什么都看不到,耳中传来的是铺天盖地而来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充斥了每一个方位,根本分不清。在他凝神屏息不动的刹那、忽然间耳畔有腥冷的气息一掠而过,那东西是向着他袭击来的——是什么?
那一瞬间、本能让他拔地而起,一剑挥下,清亮的剑光将那东西削成两截。
微凉的血溅在手背上,冰冰冷的感觉,树下源源不断的响声,伴随着一阵阵诡异的咝咝声——蛇!宁玉楼恍然大悟,这暗夜里从四面八方山野中涌出的、竟是无数的毒蛇!那些不知何处涌出的蛇汇聚成了巨大的洪流,在漆黑的夜里急急爬行……
不好!这些毒物是朝着白日宫众弟子驻地的方向涌去的。
空气中到处都是腥甜的怪味,那些蛇涎的怪味让人几欲呕吐。宁玉楼手中长剑急舞,斩断数条毒蛇后,整个人身上的肌肉蓄满了力道,内劲冠于手上长剑,迫开蛇群,在第一条毒蛇刚未及身、第二条尚未触及的那一瞬间、整个身子瞬忽飘起,半空中手指攀上了一根藤萝,身形便如一只大鸟稳稳落到了枝头。夜中,棵棵树梢间不断跳跃,跳过那些巨大的蛇流。
掠过枝叶繁茂的丛林,借着几许星月的亮光,那些毫光灌下、破开了南疆密林中令人窒息的黑暗。
不经意的向脚下一眼看去,宁玉楼倒抽一口冷气——密林间,无数的毒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密林的枝叶间、地下。蜘蛛、毒蛇、蜈蚣、蝎子……不约而同地着一个方向而去,分门别类、秩序井然。
毒虫种类繁多,大致的却是五类:蜘蛛、毒蛇、蜈蚣、蝎子、蟾蜍五类。那些蜘蛛大的足有巴掌般大,小的则也有指头大,色彩斑斓、颜色形状各异,均是巨毒之物。至于毒蛇、蜈蚣、蝎子、蟾蜍却也是一样、自行成群结队地沿着枝叶间爬行,朝着同一个方向匆匆而去。
无论是何种毒物,都有自己的道路,每一个都循着同类的脚步前行,不同族类之间绝不逾越半分。大大小小的毒物族群间匆匆爬行,行路中、不时会有强壮的同类跳出,和领头毒物厮杀,而领头的毒物也在不停的更替,优胜劣汰、直至越来越强。
云随风动,明月高悬,清冷的辉光洒在岭南大地的苍莽群山。皎洁的月光下、满山遍野的树木下无数各类毒虫在蠕动!起起伏伏的毒虫,宛如微波浮浪般浩浩荡荡的挺进。
一切都井然有序,暗夜里那隐约的笛音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般,操控着一切。使得这些毒虫俯首帖耳、驭使由心。
足尖一点树枝、宁玉楼身形再度掠起,素白的身形远远飞掠而去。
好厉害的驱毒之术,毒蛇、蜈蚣、蝎子、蛤蟆和蜘蛛,这些苗人所谓的“五仙”,这些不正是苗疆术士用来提炼蛊虫、伤敌的邪物么?
便是这几年来行走江湖,他不是没看过能人异士操控蛇虫、甚或施用异术;然而,控制这么多毒物、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迁徙,这根本超出了他以前的见闻!
五仙教么?能操控如此数量的毒物,在苗疆除了五仙教宁玉楼实在想不出何人能有如此本领?
显然……这样大规模的召唤和驱使毒物便是为了对付白日宫,只是这又是为何?拜月教覆灭或元气大伤五仙教不就可以乘势而起了么?看来明日尊主这次只怕是失算了……
哎……不行!自己得找出驱使毒物那人!必须杀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顺着笛音,月下白色的身影急速掠行!身形时而宛如一只大鸟,时而宛如脱兔。
已是秋季的风显得有些微凉,荒芜的土包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森白的白骨残肢裸露在黑湿的土壤间,一些颜色各异、妖艳的无名野花悄然绽放,这些不祥的花儿跳跃在一个个不起眼的坟冢上。
笛声是从坟堆间的一座有些破败的竹楼里传出的。
那座有些破败的竹楼、那是灵鹫山下拜月教中守墓人的居所。四方显正的竹楼的墙壁上满是朱红色的符咒黄纸,只是那些符咒的颜色已经有些退去,显然竹楼已经空了些许时日了。不大的竹楼四周满是杂草,那些枯黄的荒草、攀爬纵横的藤蔓,重重叠叠围绕了整座竹楼。
宁玉楼止步楼前,紧了紧手中的紫电,便是这里了!这妖人便在里面。
月光惨淡,远处不时传来毒物低鸣,而眼前却显得有些异样安静,除了笛声外,不要说是五毒,便是普通的蚊虫也不见一只!那个有些破败的竹楼里有古怪。
“五仙教那位前辈在里面?”不想轻易冒险,他停步在小径上朗声道,即便是敌非友,宁玉楼也不想一开始激怒里面的吹笛者,若是言语相劝把守便是最好,经管知道对方未必会买帐,“白日宫,宁玉楼前来拜会五仙教前辈!”
“我可不是什么前辈,宁小子可不许这样叫我,奴家自多大你五六岁而已,咯咯……”竹楼中忽传来一个女子声音,那声音娇柔宛转,十分腻人,却又荡人心魄。
出乎意料的是,话音一落,那个轻阖的竹舍的门便开了,幽怨的笛声停止后,只见竹舍中慢步出一个女子,站在竹舍阁板上——那女子一身蓝白印花外衫、宽裤,由胸至膝一条绣花宫裙,色彩极其艳丽,上面金线刺绣着蝎子、蜈蚣、蟾蜍等毒物,耳上带着一对极大的黄金耳环,足有酒杯口般大小。瞧来约莫二三四十岁来年纪,肌肤雪白,双眼极大,黑如点漆,莹莹生光。一根彩色软鞭为腰带围在腰间,双脚赤足。女子模样、风韵竟是极佳,只是其声音之娇美,却略胜过于容貌了。
女子玉脸带笑,一双水目上下打量着楼下的一身素白侠衣装束的宁玉楼,周身散发着一股汉家女子少有的娇媚、风骚气质。
宁玉楼只道驱使这等规模毒物的人必是五仙教前辈高人,这女子一出门瞧来竟是这般年轻这却是未料到的。一时间,原先想好的说辞全哽在喉中,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子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见宁玉楼一副呆样,却是眉目露笑,开口调笑道:“怎么?瞧我太过美丽看呆了么,幸好,奴家是苗家女子,若是是汉家姑娘……只怕,你便要吃耳光,被骂登徒子了。嘻嘻……不过你这般俊俏的小郎君,咱们苗家女子最是喜欢,因此你多看我几眼我也是不建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