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莲花座上,一整块巨大的无暇绝世美玉所雕琢的月神像,常人般大小的玉像静静的立着,月神像座下无数盏油灯轻轻摇曳着,万盏灯烛,火树银花,点点闪烁、漂浮在大殿内两旁的池水中犹如银河星辰。
月神像雕琢的栩栩如生,美丽绝伦,宛如邻家少女般年纪的模样,周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辉。
外面的天色已经慢慢透亮,淡淡的红霞,湮没了星辰明月。
清晨拂晓第一缕山上的清风从殿外吹拂进来,重重帷幕晃晃荡荡,宛如白云千幻。
空旷的大殿木板上,一个女子静静的跌坐在哪里——披散着长发,鲜红华丽的长袍掩住了地面,袍子上刺绣着极端繁复的曼珠沙华的花纹,孔雀翎毛的饰边,在点点柔和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灿烂夺目。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原本低着头的女子突地抬起头——那又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右边的一半肤白貌美,宛如月儿般一样柔和光洁,左边的一半却如枯骨,上面遍布伤痕、漆黑扭曲、萎缩的半边脸:焦黑的皮肉下全无一物,只剩下骨头处突了出来,宛如半个骷髅骨头十分吓人。这是一张只有一只眼睛,一道眉毛,半边口鼻,半唇歪斜的脸。
原本极其美丽的眸子,不时的闪着淡淡的血色光芒,散发出一种震慑人心的阴冷。光洁的额头上那用金粉画了一弯极小极小的月牙儿,闪着淡淡的血色,一股极淡的邪气盘旋在哪里便是在这祥和的月神像前也始终不肯退去。
月神庙大殿里,寂静如死。
忽然间,有急促的足音轻轻响起,透过重重雪白的帷幕大殿外人影耸动。门被轻轻推开了,隔着那些垂落拂地的帷幕,伴着清晨的山风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沉香。”那个人拂开重重帘幕走过来,轻唤,声音有些缥缈,宛如空谷回声。
红衣女子闻言恍惚的神志陡然一震,蓦的回头,看向殿外。
微亮的天光透了进来,伴着一阵微亮的晨风,那人推门而入。一身白衣,恍如一梦。
“你……走了,又何必回来。”沉香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便是声音也出现了一丝不曾有过的发颤。
“你现在的修为……多事之秋,你这一回实为不智。”突地睁开的眸子里划过闪电般雪亮冰冷的光。
四大星护法回归,明教圣火令……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寂夜已然大权在握。
或许,只待击退白日宫了吧。无论是与白日宫的一战,亦或是待击退白日宫后……注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离开又何必再卷入。
“是么,可是,不回来我又能去哪里呢?”一身白衣的天介静静的看着木板上坐着的少女,眸子的深处有一丝丝暖暖的光、和一丝琢磨不透的苦笑,轻柔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
“失了噬魂术的你……无法再操纵九子阴魂邪术、恶灵的你……也不过是送死而已,没有意义。”看着眼前有些清瘦的身影,红衣女子眼神慢慢凝聚起来,牢牢的盯着天介,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吐了出来,“走!——拜月教真的不缺你这样的炮灰。”
“呵,呵……”听到最后一句话,天介蓦然微微奇异的笑起来了。他的手回过来,支着自己的额头,缓缓摇头,垂下眼睛,仿佛在掩饰着眼里涌出的什么神色。轻声道:“三个月来……下了灵鹫山的我心中空荡……天地茫茫、竟发觉无我容身之处。”
“灵鹫山……这阴森、血腥、令人厌恶争权夺利的地方!”声音忽地渐渐高起,接着复又低落下去,“也许这辈子天介是离不了……灵鹫山的一切……呵,呵……有师傅、师兄亦或是你……”
六岁上山,厌恶、欢喜……这灵鹫山的爱恨情仇就是自己的一切。
离开,怎么离的开……呵呵。
沉香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眼中神色不定,有一种激荡的情绪在其心底翻腾。
“天介,你……”再也忍不住地,红衣女子脱口惊呼,下意识想伸手想抓住眼前的人——猛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的手猛烈一抖,宽大华丽的衣袍下整个身子在颤动、极力的忍着!——然而,终是静静对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双目平视,终是再也没有说什么。
“没错,教里或许真的不缺我——失了术法修为的我。”天介眼里的神光流转,转眼起了微微的变化,却失去了方才刹那间涌出的、有些激动、满是热烈地眼神。白衣男子叹息着,眉间忽然有说不出的苦痛表情、亦或是解脱的神情,他的手指指向心口:“它不肯下山……死在这里,总好过在外面做孤魂野鬼吧。”
白衣男子的眼色沉静温和,穿过重重帷幕走向大殿外,双腿盘起静静的坐落在大殿外的石板空地上——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剑静静的安放在腿上,他要为沉香护法。那些绣满了曼珠沙华和桫椤叶纹的白色帷幕飘飘荡荡,宛如苍穹间的浮云,虚幻无定。
快了!快了!昨日连夜赶回灵鹫山脚下的自己途上已遇到好几批白日宫的弟子了……仗剑一路杀回山的自己!想必,此时山下已满是白日宫的爪牙了。要不了正午,白日宫便要攻上来了吧?
不能助你夺得教主掌政大权,那么就让我来最后一次守护你吧!
门一分一分的被阖起,满是灯盏的大殿里,终归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死寂。
短衫、白装、苗衣月宫里满是教民,这些身影手中捉着刀剑、或是慌乱、或是激愤在教中法师指挥下的奔走着,用尽了一切手段守着那些月宫中大大小小的门户。那些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侍者们、法师们又能懂的什么排兵布阵,这样的布置若不是依靠着月宫中的精锐力量——各殿各宫护法术士,只怕不用到日落月宫就要沦陷。
沉香从月神庙的大殿中走出,静静地立在回廊上,看着神圣的月宫中从未有过的混乱景象、只觉得好笑。
这些废物,白日宫还未打上来便慌成这样。
灵鹫山。月宫。朱雀宫门口。
白日宫的攻势很猛,早在三日前,灵鹫山脚下月宫的外围势力便被拔得一干二净。三日里,再也无一人回归月宫总坛,山下的弟兄只怕凶多吉少。至于昨日夜里,一个教中的白衣用剑高手,只剑杀回灵鹫山。想来是某宫的殿主护法吧。
今日清晨,白日宫终是大举进攻,只三个时辰便打到了朱雀宫了,此时朱雀宫外的地上遍地满是尸体。
“星圣护法…护法大人,您终于来了。我们、我们已经…守不住……”宫门口的弟子看到了那一袭掠过的青衫,一个带头的坛主终于松了一口气,满身血污的扑过去跪在扶光的脚下,断断续续的禀告,然而还未说完,声音便渐渐消散,整个身子扑倒在地,倒在满地的血污尘土中死去。
青衣束发的年轻男子,一身宽大的法衣,手中一柄青色符文长剑——斩鬼,(三百年前苗疆神剑老人两柄佩剑之一,诛神、斩鬼二剑后与《神鬼剑法》共同落入拜月教中。)眉目清朗,不同往日满是平和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是扶光圣护法……扶光大人来了……”欢呼声低低的在那些尚自苦战的拜月教子弟中迅速传播开来,一些已经无力再支持下去的子弟顾不得擦着额头流下来的血和汗,眼睛里闪出光芒来却又提刀向敌人杀去。
拜月教遍布南疆,教义深入人心、教徒无数,但是大多教民为普通百姓,平日只是膜拜供奉月神,每当月圆之夜彻夜静心忏悔所有罪孽,却大多是些不会术法、武功的苗家子弟。只是凭着血气、蛮劲抄着苗刀、竹枪在些粗通武艺、或教中精锐的指挥下士气高扬各自为战而已。
宫门口的尸体已经堆到了半人多高,大半到是拜月教的年轻子弟。然而,以那些堆叠起来的尸体为屏障,剩下的弟子们还在拼尽了全力守卫宫门,完全是凭着宗教信仰的狂热、抛开生死不顾,和一轮一轮有秩序冲上来的白日宫各道、白云城子弟厮杀!
血肉的屏障已经越堆越高,这些由普通教民组成的守卫宫门子弟渐渐少了下去。青衣术士站在血泊中,冷眼看着看着门外再次涌上的白日宫人马,大批的教民倒下。
良久,才轻轻挥手,示意各分坛坛主带着教民退下。接着下令道:“护教侍队,杀!”
“是。”听到扶光的指令,各分坛坛主们长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弟子们登时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来——护教侍队,那是拜月教中的护教神兵,这些人自小便修习武艺,资质高的弟子更会被授予术法从而获得进一步的提升。如今近五百的护教侍队,朱雀宫的压力顿时大减,精锐的护教侍队甚至一时间压着白日宫人马缓缓后退。
“铮。”一声轻响,斩鬼剑上的青色光华从扶光手上轻跃而出,一轮青色光华在大批的白日宫弟子人群中闪烁,只是盏茶间,扶光便斩杀了十数名武艺不错的白日宫的高手,站在留下满是尸首的台阶上,那个青色身影冷淡的微笑着,挥剑,回剑——冷酷的屠戮着白日宫的弟子们。
一身青衣的扶光站在洞开的月宫朱雀门前,看着层层如潮水退却的白日宫人马,眼睛里忽然闪过阴冷的笑意——呵呵,现在你们就尽情的进攻吧!这月宫四圣宫不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宫门)到了晚间,呵呵,你们就全部一起覆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