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真是太好了。”嘶哑低沉的声音透过结界飘入天介所处的静室里。
转瞬,室内那个洁白的身形便已飘出,直寻那个声音而去。
桫椤树上立着一个红衣的女子,女子淡淡的声音仿佛带着丝不一样的异味,微笑着用手卷起了自己乌亮的长发,“我之前还有几分不忍昵。”
那个红色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高高的桫椤树的枝桠上——沉香教主,明亮的月色下,那又是一张怎样的脸——一个只有半边脸,一只眼睛,一道眉毛,半边口鼻,半唇歪斜,烈火燎面、遍布无数伤痕那是一张被扭曲烧毁的脸。
“你……你怎么……变得这般模样?”千般不是、万般情感最终只化作干涩的话语,天介的眼里有过愤怒、哀怨、仇恨,然而最终却只剩下怜悯。
“呵呵,这样?”红衣少女微微讪笑,右手掌轻轻的拂开那些吹动的枝叶,“我要坐稳教主呀,不能像洋娃娃、傀儡那般吧。我以为那人会帮我,呵呵……先是最重要的关头背叛,现在又要杀我,你说这样的人我要不要杀?”
这样的话语,字字戳心。那一瞬间,天介冷着脸静静的看着桫椤树梢的那个柔弱的影子心里痛的要死,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介,我再给你个机会,”不等他回过神,沉香接下来的语气仿佛平和了许多,“你杀了这个法师,然后随我上天心宫……我杀了寂夜,我还是做教主,你做我的祭司可好?”
她的眼睛,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希翼的光,隐隐又透着丝妖异。
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这不行。”
天介站在桫椤树下,身上的法衣洁白如雪,整个人透着丝出尘之意,宽大的袖袍下紧握的手却是缓缓下垂:“你入魔了,拜月教不能落入你的手中,我不做司命、你也不要再去争了,回头。也许还来得及……我来想办法——会有办法的。”
“阿香,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那会害死你的,你身上的邪气瞒不了我,我知道,圣湖下都是那样的气息……”
“我不想你死……”
沉默……良久的沉默。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都有些动摇,仿佛有一些暖暖的东西在流动。
她愣了一下,看着那个洁白如光的男子没想对方会和她来说这些。许久,嘴角慢慢浮出了一丝笑,摇头。
“你就那么渴望力量、权力?”天介的眼睛里仿佛有火在燃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既然你这么渴望权力那么我就告诉你好了,有我在你别妄想做教主了!”
沉香仿佛被火烫了一样,瞬地整个身子拔起,尖叫道:“好!你不但不帮我!还阻我!那么我就杀掉你!”
伴随着尖啸声,便是闪电般的一剑。
仿佛被彻底激怒,沉香右手一抬,血色的光从袖中闪出,劈头便是一剑!
天介在她眼里杀气闪现的那一刻已然警惕,此刻足尖一点地面,瞬地整个洁白的身形飘退,同时手中的指诀闪电般地点出。几乎同时那道劲气便和那道剑气相撞,蕴含着十分力道的指劲自然轻易的将那道剑气击散,但那些击散的气息依然令他窒息——这、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怎样让人心颤、阴毒的力量?即便是湖里的恶灵也是远远不及的!
他一连后退二十七步,定足在瞻星台上一座青玉雕琢的莲花座上。
那些身穿墨绿戒衣当着侍从的的法师,纷纷惊退。这些拜月教的低阶法师每逢半个月便被获准来到司命宫修行,平日里也就负责一些山下的捉妖、抓鬼的任务。汇集在司命宫无非也只是渴望能有所精进罢了,论修为和武功连三流都不如,很多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有所作为。
“走。”天介挥手喝令众人退离,回手轻抚眉心,不断地喘息——那里,苍白的肌肤上已然冒出了一点米粒大小的血珠。
看着指尖上那一滴血,天介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什么样的一剑!明明剑气尚未触及肌肤,可无形中仿佛有厉鬼在噬咬着他的皮肤,硬生生吸出血来!
“怎么样?天介你以为没了你,本教主便执掌不得这拜月教了么?”沉香身子轻巧地踩在随风摇摆不止的桫椤树梢上,月光下,对他得意的笑着,“以我今日的修为,你们又怎么是我的对手?!”
瞻星台,今夜的月光偏偏是那样的皎洁而又明亮,月下那个红色华衣的她发出阵阵怪异而又癫狂的笑,月光照着她手里的“长剑”。
一柄鲜血凝成的长剑上,闪出熠熠光辉——然而剑却并未给人带来锐气逼人的感觉而是仿佛剑上寄宿了什么,睁开心目看去只觉阴森、恐怖。
“分血神剑!你什么时候练的分血大法?!”天介整个人惊得寒毛乍起,接着又连连摇头好似否定,“可是分血大法怎么会这么大的威力?”
“魔身饲法!”那双满是惊色的眸子陡然露出骇人的光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天介厉声叱喝,“你这个疯子!那个月血魔祭的上古秘法!沉香你如何……以身饲魔坠入魔道的秘术,这样的术法便是开山教祖他老人家也未留下任何只言篇语的记录,你竟然……”
这种拜月教的教义中神话故事传说,这种根本没有任何修炼记录方法的术法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练成……
“你便是赢了寂夜,也终会入魔!你知道么!疯了……你真是疯了……”
月血魔祭,那是相传月魔神遗留人间的一种上古秘法,以月神之名义向虚空献祭引来无尽魔神力量的秘术,那些月之暗、星空彼岸的光之暗面侵入体内带来强大灵力的同时也给宿主带来了隐患——强大的力量伴随着的还有心灵的枯萎。宿主会渐渐无法控制内心黑暗面的蔓延,变得越来越暴躁残忍,到的后来,只能不停地用杀戮来换取内心的平静——入魔。
以魔神的力量役使分血大法!威力自然更加可怕!
一十三剑,快如光电的连击,迫使那个洁白如雪的身影一退再退。
“九子阴魂去~”一身雪白的天介宛如翩翩飞鹤,整个身子悠地拔高挪移转动间,九道虚白的光影透体而出。
“哇哇~”九个鬼物怪啸连连,个个面露凶相、尖声呼啸着透体而出,向着那血色的身影扑去。九鬼似哭似笑,初还似人形,后又变化成恶鬼魔头,张着血口向着沉香血剑光影处撕咬而去。
那血色剑影初时剑光一弱,磨盘大的剑圈被压制的一滞,后又光芒大涨,只见那血衣、血剑舞动着整个光华连成一片,血色的剑光中透出一股逼人的血煞凶厉之气。
沉香扬首冷笑,血剑所到之处,那些森白的幽魂便被击散倒飞而去,血剑在空中交织出了密不透风的血网,九子阴魂根本近不得身!反倒被那犀利的剑光扫得到处乱窜。
九子阴魂忽左忽右,时而盘旋在上,时而遁入地下,却始终都无法落下触及那血色的身影,夜幕里只见那柄血色的剑交错纵横,剑网外是不断盘旋的阴魂,那阴魂浓郁的肉眼可见宛如白色的雾气,将那血剑和血剑的主人团团包围。
血色的网中,渐渐有淡淡的血腥味、点点血迹溅出。
那些白色的阴魂倒是越发凶厉了,只是那血剑显然对阴魂消耗很大,九只鬼影愈发的飘渺、清淡仿佛随时就就要飘散而去。“破!”忽然,剑幕中一声怒喝,那血剑猝然碎裂化作万千支飞针,向四周洒去!剑网消失后,只见天介一身白色的法衣上已满是点点血色,半边脸孔涨的血红,半边脸颊却发得铁青,整个身子仿佛僵在哪里根本无法再动。
沉香瞧着天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见天介脸上忽青忽红,脸青时身子微颤,如堕寒冰;脸上红时额头汉如雨下,待见到他整个身子僵直,周身气血、灵力大乱时终于脸上变了颜色。
“人噬魂,鬼反噬!”沉香半边完好的脸上露出恼怒、迟疑、愤慨之色,“还真是不怕死!这样重的内伤、隐患还敢阻我?!”
“宁与我拼命,也不愿与寂夜一搏?!天介……我就在这里看你被万鬼……噬尽血肉!”那宛如孩童的眸子里露出火与血的怨毒之色。
话尚未完,远处的风里,忽然有了一阵骚动。
一眼望去,只见那阴风里,无数死者幽灵翻腾着,那些不入轮回的鬼物集聚在一起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大团白色的雾气——这些原本该被封禁在圣湖中的恶灵,此时不断的从冰冷的湖水中、阴暗的墓地、腐腥的底冒出。那些幽灵嘶叫着就要过来了。(受术法反噬,恶灵受术法牵引,便可以暂时(在反噬时间之内)脱离圣湖的拘束。)
“拜月教弟子天介,修炼邪术、弑师夺权,招有此劫,罪有应得!今愿护教而逝,求月神慈悲!”月下,那雪白的身子轻声告诵,却再也不管不顾,径直盘膝坐下。
“沉香,我死后望你好自为之。”说完最后一句,闭目。
“天介!”沉香在身后唤他,声音已然有了方才不曾有的颤抖。
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珠串,直到那些珠子无法灵活回转在指间,直到那白雾将整个身子湮没。那些循着诱人的灵力、精血汹涌而来的恶灵嘶叫着不断扑上那个洁白的的身影。
阴风袭面,令人窒息。
“唰!”白雾之中,几个孩童模样的鬼物不断掠起,吞噬着周围的幽灵。
那些孩童模样的鬼物与那些密雨一样扑来的恶灵不断地撕咬、搏杀着,只是那些恶灵实在太多了,便是凶厉的九子阴魂也奈何不得它们。天介不时感觉到那些无形的利齿噬咬到了自己的肩膀和手臂,那些无形的血犹如蒸气一样冒出,沾染在他的颊上。
九子阴魂见无法挣脱、对抗那些恶灵,面对这不断的冒出的腥甜的精血,终是没经得住诱惑转而加入吞噬恶灵的队伍中。
九子阴魂的反叛更是加剧了整个反噬的过程,白气已然将天介整个身子笼罩,只依稀间传来那些恶灵撕咬、哄抢的声音,却已然看不见整个人的模样。天介盘坐在地上,身子前倾,右手支在地上,那些恶灵的撕咬的疼痛感使得他难以忍受。他用尽了力量想站起来,然而却发现自己连微许的力量都没有了。
噬魂术的反噬,那些恶灵的每一口都在分噬着他的力量。也许,就要这样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