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着桫椤叶纹、天象星辰的白袍缓缓划过白衣祭司的身侧。在二人擦肩而过之后,寂夜默不作声的转身,缓缓的散去白色袖袍下手中的力道,静静的望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后辈。
“怎么不动手?”并肩过后的十步,天介忽然开口道,眼中露着丝笑意,淡淡的说道,“寂夜大人,你的杀气根本掩不住——况且我也很想见识下分血大法与噬魂术到底谁更胜一筹。”
寂夜没有否认,似乎方才的一场厮杀让他耗费了颇多的灵力,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方才出手未能击杀掉沉香倒也不觉可惜,不若等等先杀掉你这欺师灭祖的孽障,再杀掉那个鬼迷心窍的教主岂不更好?”
天介点头,侧头看了看同样一身白衣的大祭司寂夜,嘴角忽然有一丝笑意。
“你身上的灵力虽还是那般浩瀚不可预测,偏偏在我出面的一刻,你便不再外放灵力,而是内敛回气。”平缓的语气,天介将沉香揽在怀里,待解开其封穴力道后,方才抬眼看着白衣祭司,“只怕此时的你也无必胜我的信心吧?”
寂夜闻言却是身上灵力一涨,轻启脚步,看着他,眼神里露出丝笑意:“当真是狂妄,我寂夜若要杀你,便是此时又有何妨!”
天介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直起身子,片刻不语。微微笑了起来,忽然眉目间有傲意:“你可以试试。”
寂夜的脚步也是一顿,脸上表情一怔,虽还是那般微笑、然而眼神却冷了下去:“好,我便试你一试。”
或许只能一战,然后用血才能洗释今夜的叛乱与争斗。
“呵呵,还真是如师傅所说般这样争强好胜呢!放心,沉香她参与不了,分血大法这般厉害,只怕三个月内,她都调动不了体内的灵力了。”看着面色微冷的寂夜大祭司,天介好看的玉面上露出一丝嘲色,“怎么,是你先动手,还是我来?”
寂夜大祭司淡然的神色陡然一变,眼神凌厉起来,从来没有人用这般嘲弄的口吻和他说话。
便是被术法反噬也要杀了他,在这一念之间,白衣祭司已做好取舍。
“好胆,这话霍胤起死回生跟我说还差不多!”寂夜抬头,并指为剑,截住天介的四周空间,毫不迟疑的便是一指点去。
那指尖血色流转,指上劲力浩瀚如海,宛如九幽血海中的莲花般绽放开来,分外诡异。然而那妖艳美丽花瓣却是一道道夺命的真气、幻力幻化而成,那些交织着花瓣的灵力最终化作无边无际的血海,一众面色狰狞、头顶双角的修罗魔众持着血叉、血刀如潮如水般扑来。
眼里的寒芒陡然闪亮。天介洁白的身影不退反进,大笑:“好厉害的分血大法!来得好!”
只见那瘦弱的身躯上突然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量!——那力量阴寒如冰,与圣湖中恶灵如出同源,同属那种天地间至阴至寒阴邪的力量。只见九道虚白的幻影透体而出,伴随着阵阵阴风鬼嚎,九个婴孩般模样的鬼物迎着那些白衣祭司血液幻化的魔物袭去。
九个婴孩鬼物倒也凶厉,只见九个虚幻鬼影时隐时现,鬼影后一幽幽倩影隐隐可见,好似慈母面露嬉笑见着九个孩童玩耍般。却正是噬魂术被天介发挥到了极致。那九鬼上下腾飞,不消片刻,便与那无边血海中的修罗战作一团。只是一个照面,九个鬼物便将那先前的一众修罗幻像斩杀殆尽,众修罗尸身化作血水、尸皮散落在阴风阵阵的血色里。
九子阴魂当真歹毒!只见在那无边血色幻象里九个鬼物在吞食一众修罗的血尸,周身煞气大涨,连身上的光芒也亮了几分。光芒中鬼母面露凶色,化作一白色骷髅头般模样的魔物作仰天狂啸状,吞噬着血海幻象中数百只修罗幻影,几百只修罗幻影发出尖啸上下翻腾,阵阵凄厉尖叫声好不凄惨。又过了片刻,却见数百只修罗被那白色骷髅头吞噬殆尽,白色骷髅头这才发出“嘎嘎”怪啸缩回天介身体中。
鬼母退回体内后,天介却并未动作,他一直低着头,先前丝带束好的黑发,不知何时散披下来,掩住了他的脸面,阴冷的月色下,瘦弱的身躯轻轻的颤动着,透露出一丝莫测的诡异。
“呼!”忽然,天介对着明月猛的一抬头,吐露出一口浊气。
月色下,那一口浊气化作一缕浓郁漆黑的煞气,黑气带着很强的挥发性一接触到月色转眼便带着“兹兹”声消散在无边的月幕里。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狭长浓黑的长眉,明亮温润的眸子,高大直挺琼鼻,朱红色的唇瓣上似是沾着些许血迹——那血液尚自淋漓。
因为染了血,天介的嘴唇奇异的鲜红。温润明亮的眼里有诡异的笑意,洁白如玉的手轻轻掩去唇瓣边的血迹,自语般的喃喃微笑:“好强的怨念和灵力……比那些湖中的恶灵、生魂要好上千倍。大祭司不愧是大祭司连血液蕴含的灵力也这般充盈,难怪竟能分血召唤出血海中的修罗魔。”
沉香教主虽是瘫坐在远离争斗的桫椤树下,却不顾身畔的镜心与无树二人劝阻,强自直起身子,一双星眸却是紧紧的盯着二人的争斗。眼神里有震惊的光芒一闪而过,然而随即又回复了平静。
身为拜月教的教主,虽然没有修习这些威力巨大、且所被禁修的邪术,但她也对于这类术法略知一二,教中的术法包罗万象,其中有些邪法确实如此……能够通过吞噬对方的血肉,来获得对方的灵力。而天介所修的噬魂术便是在列的术法之最,而分血大法则是勾动月的暗面——魔魇的力量,通过血为媒介获得强大的力量与人争斗。只是不知二者谁可以更胜一筹……
沉香教主暗自静思。
“月偏星移,明暗倒转,魔念心生,神不顾,魔自渡!分血!去!”寂夜似是有些不敌,只见其指尖先前散落在身前的血珠,竟然全部分施术法殆尽,然而,低沉缓慢的咒语过后,那葱白的指端,一串血滴飞窜而出竟是先前的两倍之多!
明亮的月色下,寂夜的指尖血不停地沁出,渐渐的那些血液分施而去化作一层层浓浓的血雾竟将他整个身躯都掩住!
远处的血色里,忽然有了一阵骚动。
九个鬼物终于厮杀完毕,将那先前的血海修罗幻象打散吞噬而尽,纷纷跃了上来对着血红色的雾里,嘶叫着便要追来。
便在那九个鬼物临近那团血雾之时,忽然,那血雾里传来大祭司寂夜厉声叱喝:“魇来!”。
轰~
仿佛有什么洪荒凶兽冲破封印了般,整个圣湖、整个月宫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力量降临到了这个供奉月神身体的地方。
这分血大法中的禁忌之咒终是被念了出来,便在那“魇来”轻轻的两个字方被吐露而出时,血雾中忽然亮起一道血色的光芒——那是一个由烈火燃烧化成的血色符咒。
符咒只是惊鸿一现,很快便化作烟灰。那团血色里一个红色的身影隐隐浮现,一只血色布满红鳞的怪手透过血雾突兀的那么一挥,九个鬼物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自迫开。
“不!寂夜大人,住手!”镜心娇美的面容上此时尽是骇色,作为拜月教侍奉月神的侍月大神官,自幼熟读月神经文、传记的她又怎么不知道寂夜召来的是什么样的魔物……魔魇的可怕——那可是千百年来与月神作对,为恶人间大地的魔!千年前,被月神从日尊哪里借来天火诛灭魔躯的魔神!由于魇太强大了,即使是被毁去躯体也可以存活的可怕存在!月神用四件圣物最终将那魇封印在无尽的虚空之中,使得它再也不能作乱人间大地。
他身为拜月教的大祭司,月神在大地的代言人,他怎么可以……
月神庙内,
洁白的白石基座上,一座美伦美奂的玉像静静的矗立着——那是拜月一教的神明,月神。
那是一块浮华尘世中不多的无暇美玉整块所雕琢,常人般大小的玉像静静的立着,基座下无数盏油灯轻轻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熄灭似的。布满结界的供奉月神的月神庙内怎么会有风吹的进来呢?然而……
月神像雕琢的栩栩如生,美丽绝伦,宛如邻家少女般年纪的模样,周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辉。
滴答~
一声轻响划破整个静谧的宫殿,月神玉像的腮边,一滴晶莹如泪般水滴轻轻划过。
基座下,两名青袍裹身的法师忽地停止念诵声,二人虽是戴着面具却是从相互间的眼神中看出了对方的惊愕。
就在二人合上经文,起身离开蒲团,一股突兀的寒冷由心底突起二人身子陡然间全身一凛,一种灭顶的不祥之感汹涌而来。非常清晰地,一个声音在灵鹫山顶遥遥响起,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句禁忌之咒——
“魇来!”
二人骇然回首,望向窗外黑沉沉的灵鹫山,一瞬间的恐惧让二人几乎心胆欲裂。是大祭司?是大祭司寂夜他念出了这个咒语,从那遥远不可及的虚空结界中召唤出了那个月神封印的魔物!
顾不得这如潮水海浪般汹涌的恐惧,二人静静的看了对方一眼,飞快的向山上掠去。
天介顿了一下,凝神看了大祭司寂夜一眼,然而却看不到他的脸——那团血色包围里,一个可怕的东西正在缓缓的成形。
“不!寂夜,住手!住手!”沉香教主厉声叱喝,不顾一切地阻拦。
不知哪来的力量,桫椤树的枝桠无风而断,一跃而起,直袭那血雾气中的寂夜!
那桫椤枝带着天生的破魔正气夹着沉香的致命一击呼啸而去,然而却未及,便被那无边的魔气侵蚀化作木灰坠落散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血雾里,白衣祭司寂夜突地翻过手掌,印在了那个将要形成的血色躯体上,掌中印的不知是何时完成的符咒——一株妖艳诡异的曼珠沙华图案,枝叶并存、娇艳欲滴。轻轻地低下头,缓缓吐出三个字:“血神禁!”。
话音未落,掌中那个妖艳的符咒忽然化成烈火,熊熊燃起!
那火焰宛如地狱里的红莲火焰,无数的火光从他掌中和身上冒出,呼啸着向着那血色的身躯烧去。
“我……红莲业火!你……要吞噬……封印我……”那血色身躯下一声低沉、宛如蛇嘶的声音响起。接着那火便被顿住,挣扎良久,终于那血色身躯还是不敌铮然而落被那宛如血的火光吞噬。
“不是召唤魔魇!是血神禁法!”天介霍然抬头,面露惊喜、钦佩、恐惧、愤怒多种神色不断交织着,终是化作一声轻叹:“寂夜大人当真无愧是我拜月一教的大祭司!月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是血神禁法!太好了!”镜心神女像是孩子般,蹦跳到一旁。接着又看到神色萎靡的沉香像是终于想起要照顾这个好姐妹般,将她扶起,运用身上的神力为其疗起伤来。
“血神禁法!以身封印魔魇么,分血大法,以自身的灵力和生命力唤来魇魔,再用血神禁法,通过血脉的力量禁锢融炼魔神,从而吞噬获得它的部分力量……嘶!”沉香倒吸一口凉气,叹道;“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