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牵衣嗅到危险的气息,瞠目瞪着他,随着他的靠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想借着夜色,隐藏起来。
她的小技俩很显然没有任何作用。楚凤歌一早发现有人,步步紧逼而来,视线一眨不眨地锁着她。再靠近时,她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在看到她时,两眼突然聚焦,嘴里喃喃地喊着:“小果儿,你在这里。”
脑海里闪过记忆里的一个画面,她想也没想,转身就跑。
楚凤歌只一个起落便落在了前面,挡在了她面前。梅牵衣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再次跑开。如此几个回合,她跑得气喘吁吁,按着胸口,望着前面这个紧追不放的人。
“楚叔叔,我不是小果儿。”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样的楚凤歌绝对不正常。她躲不过他,想到谭中柳之前的担心,她不敢冒认,只能试图提醒,希望能够唤醒他。
楚凤歌不等她说完,突然伸手一探,将她抓进了怀里。“小果儿,不要离开我。”
他声音哽咽,带着恳求,言语小心,像真害怕她离开一样,还含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梅牵衣的心骤然软了下来,一股柔软的情潮从心里涌出,鼻子一酸,眼眶变热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听着楚凤歌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唤着“小果儿”。
她不敢回答,却也不忍心推开他。楚凤歌的唇蹭着她的发,见她没有反抗,慢慢摸索地落下唇来,开始吻着她脸颊。
梅牵衣吓了一跳,陡然惊醒,一把推开他,跳离几步,大声道:“楚叔叔,我不是小果儿!”
楚凤歌像没听见一样,身形一闪就又闪到了她面前,重新拥住她道:“小果儿,不要走。我爱你,不要走。”
“楚叔叔,我不是小果儿。”梅牵衣渐渐地意识到事有蹊跷。楚凤歌怎么了,为什么忽然神志不清了?
“你是小果儿,我说你是你就是!”楚凤歌用力扶着她肩膀,语气陡然生硬了起来,瞠眸瞪着他,眼眸里隐约能见赤红,有疯狂之色。“小果儿爱我,小果儿是爱我的!小果儿……。”
他一阵狂乱地吼完,又俯下头来,凑上来就在她脸颊耳朵脖颈处一阵乱吻。梅牵衣几番躲闪躲不开,脖颈处被他用力的吻吻得疼痛不已。她万万不料竟然会又陷在这样的危险之中。虽然曾经的记忆里,他也有对她用强过,可是那时,是她什么都不懂,惹恼了他,现在,她极其小心地摸着他的脾气,自以为不会逆了他的鳞的。
她后悔了,谭中柳的担忧是对的!楚凤歌得不到梅夫人,就会想拿她做替身。她留在这里分明是就羊入虎口。她不该心软,不该同情他的,结果现在害了自己。
“楚叔叔,我带你去找小果儿,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故技重施。
听到”小果儿“楚凤歌的动作果然停了停,从她颈窝抬起头来,跟着重复道:“小果儿?”
“是的,你看,我不是小果儿。你先放开我,我带你去找小果儿。”
楚凤歌看着她,静静地看着,伸着手在她脸上抚摸着,轻轻呢喃:“小果儿,你是小果儿,你终于回来了……。”
他还是当她是”小果儿“,梅牵衣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用力一推,用尽全力。楚凤歌沉浸在自己的温柔情绪里,不及防备之下,被她推得蹬蹬后退两步。梅牵衣一见得手,便再也顾不得什么,转身就跑。身后忽然听到”噗通“倒地的声音,随即又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她也没心思去管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只想着要赶紧离开这里。
忽然,那白影不知什么时候又落到了她前面,迎面飘来。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噗通一跳,几乎就要尖叫出声,忙不迭地转身换方向继续逃。但转过身来,她顿时吓得呆住了。
后面一个白影,前面也还有一个白影。那个白影站在原地,极力地想往前走,但是却被什么阻止着,让他迈不开脚步。他不停地挥手又拍下,像是要挣脱什么。
不等梅牵衣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被她转身甩在身后的白影已经追到了她身边。梅牵衣惊恐之下正要闪开,却见那白影没有半刻停留,飘然往前去了。
她经过身边时,随风一阵药香扑面而来,闻之让人精神随之凉爽。那白影越过她之后,她不发一言,素袖一挥,不知使了什么法,另一个白影的楚凤歌身子摇了摇,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就慢慢地软倒了。
那个白影回过头来,清冷的声音在忽然清凉的夜空中响起。“还不过来帮忙?”是个女子的声音,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梅牵衣恍然回神地赶紧跑过去,帮她去扶起被药晕的楚凤歌。不经意碰到这女子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颤得她一阵瑟缩,暗地里竖起几根汗毛。
“他是……。”梅牵衣正要扶住楚凤歌时,这才注意到他脚边还躺着一个人。那个人双臂紧紧地抱着楚凤歌的腿,被他那般拳掌落下后,竟然还保留着最后的意识,在看到梅牵衣时,清眸一弯,轻轻溢出一句:“牵衣……。”然后那道微亮的眸光消失,他人也晕了过去。
梅牵衣今晚遇到的惊讶着实不小了,却什么不会比在这里看到展凉颜更令他惊讶的了。联系起刚才,很容易就能猜到刚才的人是他。她推开楚凤歌逃跑,是他将他扑倒,但以他的伸手,肯定是被他轻轻一挥就能甩开的,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又扑上来抱着他的腿任他怎么打都不放手。因为一放手,她就危险了?梅牵衣心思混乱了,那奇怪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展凉颜真的很怪啊,他这么拼命帮她救她,已经不止一次了。为什么?
混乱中,忽然想起之前在林中,他看到安然的她时,抱着她,说了一句”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当时没多想,只是觉得他这句话可笑。总不可能是,他觉得金雨朵不是朵朵,然后他又不想再去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失散多年还没有任何寻找实质性线索的人,于是,就将感情又放在了她的身上吧?
若是这样……
梅牵衣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心道,展凉颜,你真不值得同情。
那白衣女子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旁边的展凉颜一眼,只叫梅牵衣帮忙扶起楚凤歌。她声音冷淡无绪,却有凌然一股气势,叫人不得不听从她的吩咐。梅牵衣虽然想救展凉颜,但被她这一吩咐,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帮着白衣女子扶起近旁的楚凤歌。斜眼瞥了一眼被遗弃的展凉颜,心里还是有丝丝歉疚。想到他身体重伤留下后遗症,虚弱极了,就是个正常人都不见得能经得住楚凤歌几掌,他那几下,恐怕连命都没了。
展凉颜啊,你还真是一如既往,性命对你来讲都是好玩的是不?
“没死。”在梅牵衣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问这白衣女子帮展凉颜时,她才出口一个“他”字,那白衣女子就两个字顶了回来。跟着斜眼扫了她一眼,那一眼意味分明地告诉着她,她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
梅牵衣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这女子脾气貌似有些乖张,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先跟着这女子,扶着楚凤歌,一步一步地朝山谷深处走去,寻思着,既然他没死,那她回头再来救人好了。
白衣女子带着路,将楚凤歌送回住处。楚凤歌的院落,侍女小厮都不在,那白衣女子轻车熟路地自己动手点灯,然后让梅牵衣倒水喂楚凤歌吃下一粒药丸,又扒了他衣衫,将他身体放平。
视线变得亮了起来,却是白衣女子又点了一盏灯靠近,放在楚凤歌床头。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打开来,里面整齐排着两列银针,与金夫人的银针极相似。梅牵衣看着她替楚凤歌施针,起手落下,迅捷快速,不需一刻钟,便收手完工。
梅牵衣这才有空来偷看这这白衣女子一眼,她身形消瘦,虽不至于形销骨立,但差不了多远。白衣飘逸,穿在她身上,很有几分鬼气,仿佛人一接近,就会化成青烟消失。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深眸如渊,薄薄的唇就是在说话时都只是轻轻微启。虽然瘦了点,但就五官而言,其实是个挺美的女子,清秀淡雅,甚至无法看出她真正的年纪。
她是谁?与楚凤歌什么关系?怎么她以前从来没听说狂人谷有这么一个女子?
心思九转,却也敏感地知道这个问题是不能随便问的。白衣女子仿佛没有看到她探索的眼光,这回倒似乎好脾气地没有介意她稍嫌无礼的打量,完成这一切后,不做任何停留,熄了灯,又出门去。
梅牵衣跟在她身后,回到刚才的地方,展凉颜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但靠近时,她便又听到那呓语的”朵朵“。
白衣女子脚步微顿,但也未作停留,来到他身边,伸手抓过他手腕,指尖号脉,只一会,就放开了,在他身上几处穴道按下,忽然抬头朝梅牵衣道:“你叫朵朵?”
仍然是清冷无绪的嗓音。梅牵衣一愣,直觉地摇头。注意到展凉颜身体又绷得紧紧的,嘴里仍是无意识地喊着”朵朵“。她微微愣了愣,才想起现在黎明未到,黑夜仍似一张黑幕,星月隐藏,谷中无灯。展凉颜怕黑啊。
不期然想起那****说,在那黑暗的地方,只要想到朵朵……那黑暗的地方,不是形容灵婴楼的生活黑暗啊,而是,实实在在的黑暗。他怕那黑暗,所以借着记忆里最美的朵朵,帮他忘记。
白衣女子又吩咐梅牵衣帮忙扶起展凉颜。在她搀上的那一瞬间,展凉颜忽然轻轻又说了一句:“牵衣……。”
梅牵衣一愣,侧头看去,他双眼轻合,并无甚异常。白衣女子也没有理会,一路上,她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放慢了脚步,朝山谷更深处走去,一直到有零星的灯火看见。
那白衣女子朝那透着灯火的屋子走去,伸手推门,带他们进屋,让她把展凉颜扶到屋子一角的床上去。
短短的一段距离,梅牵衣走得却是极艰难。这满屋子的药味,满地都散杂着各种药草,以及碾槽,小铡刀等制药的工具。她身为客人,自然不好下脚去踩别人的东西,努力地注意着脚下,还要扶着展凉颜这个高大的身躯,又还要避免他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东西。
但白衣女子在其间行走自若,看也不看脚下,很自然地就避过了地上散落的各种物体。回头来看到梅牵衣困窘地寸步难行,她唇角忽然弯了一弯,回头来帮了她一把。
原来是个大夫啊!
梅牵衣卸下展凉颜,叉着腰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