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笑剑见她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一时也不敢再过紧逼。另一边谭中柳已经明显落下了败迹,只凭一口气支撑着。谭笑书将他气力拖垮后,便叫人看着,收笔回头观看谭笑剑对梅牵衣。
梅牵衣剑法精妙绝诡,一味拼命,谭笑剑内力深厚,投鼠忌器,两人互有所长忽有所短,竟相互克制,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上下。谭笑书也与谭笑剑一般心思,不欲伤她,正想法将他们分开时,忽然一声高喝从林中传来。
“谁敢欺负我女儿!”
话音未落,跟着一抹白影绿芒飞速逼近,转瞬而至,架下谭笑剑的剑,反手将梅牵衣护在身后。梅牵衣没注意到来人是在帮她,只道有人阻拦了她,她不依地喊着:“让开,我要杀了他!”要再冲过去,被来人紧紧地握住胳膊制止。
“牵衣,是义父。”
“义父?”亲切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温暖地响起,像悬荡不停的心终于有了一处着落。梅牵衣愣了愣,聚聚神,红肿的眼睛回眸看了看他。在大脑意识到嘴里呢喃的这两个字的含义时,激动的情绪顿时化作了委屈的泪水,她呜咽一声“义父……。”扑进了他怀里。
来人正是几日前送嫁的楚凤歌。看到刚出阁的义女不到几天时间就被人欺负得泪流满面,他顿时怒从心起,僵硬地宽抚完怀里的义女,抬头咬牙暴喝一声:“谭、笑、剑!”
谭笑剑自刚才顺水推舟收剑后退,跃回谭笑书身边,确认一眼谭中柳无虞,正好听到楚凤歌指名道姓,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道:“老夫道是谁,原来是楚兄。”
楚凤歌没有理他,轻轻顺了顺梅牵衣的后背,将她送至随后跟来的梅疏凝照顾。转过头来,刚才温柔的表情顿时变得冰冷无情:“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楚某杖下无情!”他右手绿杖拄地,左手悬空摊出,凤眸斜扫,一副要么交人,要么交命的架势。
交人?梅牵衣正伤心地伏在温柔的兄长怀里尽诉着委屈,乍听到这两个字怔了一怔,泪水登时缓住了些,从梅疏凝怀里抬起泪眼,眼睫上尚凝着未掉的泪。梅疏凝还在耳边轻声安慰着:“牵牵别哭,哥哥在这里,再没有人可以欺负牵牵。”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咬牙。
“哥,交什么人?”大脑尚未清明,心中有一丝阴霾闪过,她迷糊地顺口问着。
梅疏凝脸色陡沉,不及回答,只听谭笑书沉稳低嗓道:“到武林山庄要人?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言语针锋相对,十分不客气。判官笔在指尖飞转几转后停在掌间,以迎敌之势,一改武林山庄向来以和为贵的江湖态度。
楚凤歌岂是受挑衅的?道完一句:“那就给你看看楚某的本事!”不作片刻停留,右手执杖,左右各扫一边,画出一个“八”字,空气爆破,激荡得旁边的枯枝卡擦断裂,正是“庐山狂人谣”的一式“金阙前开”。
谭笑书退后一步,挥笔化去扑面的攻势,再一招手,喝一声“拿下!”旁边立刻跃出四个人来,银环大刀,齐齐围住楚凤歌。与此同时,另有四人又朝梅疏凝与梅牵衣攻去。
有亲人在身边,梅牵衣委屈的苦水流至一半,已能自制,便开始奇怪为何楚凤歌与梅疏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何他们开口要“交人”。但当下星矢她等不及梅疏凝的回答,只得先与他一起拔剑御敌。
短兵正欲相接,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嗖”的长音,震得人耳膜发麻。回头望去,竟是一个剑鞘破空而来。剑鞘在他们与围攻的武林山庄弟子之间一冲而过,将他们各自逼退了一步。
冲势减弱的剑鞘在前方打了个转又往回飞去。他们眼光追随着剑鞘,只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由远而近,自半空踏树而来,随着他们的靠近,寒光一闪,紧跟着“唰”的一声金属摩擦,那疾飞的剑鞘分毫不差地套在了一把长剑之上。握着那把长剑的是一个黑衣男子,白眉朗目,萧疏瘦立,隐约残留病态,看模样有五十岁光景。他左臂携着一名女子,白衣翩翩,纤细弱质,容色清冷,看不出真实年纪。二人双双落地,正好停在梅牵衣面前,瞟了一眼被四人围攻的楚凤歌之后,视线直接锁定不远处的谭笑书。
谭笑书原本略有疑惑地望着那名黑衣男子,思忖江湖上何时又出现了这样一名高手,但在见到他身边的白衣女子时,顿时吃了一惊,道:“你是……。”
黑衣男子很潇洒地挽了朵剑花,剑尖点地,淡然地等着谭笑书将后面的姓名补充完整。
“……展腾?”谭笑书不确定地叫出这个最不可能却又最可能的名字,
黑衣男子闭了闭眼表示默认,然后长剑横指,剑鞘嗖地一声再次破空而去,直接钉上谭笑书身边的一棵树上,他神情漠然,冷冷道:“我今日来此是为找展凉颜……顺便,清一清我们之间的恩怨。”
这黑衣男子正是展凉颜当初遍寻不着最后放弃的义父展腾,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武林山庄。但此时梅牵衣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了,听到他说在找展凉颜,她张口就喊道:“他死了,被他们害死了……。”话一出口,才知根本成不了句,哭泣之声再次从嘴里溢出,眼泪随之又汹涌而下。
心,疼啊,怎么都止不了。
“你说什么?”展腾倏然回头,冷瞪着她。他身边的白衣女子也跟着回头,在看到她之后,惊讶的眼眸亮了一亮,扯了扯展腾的袖子。二人相视,眼神交流,展腾的脸上顿时露出奇怪的表情,再回头看她时,已多了几分审视。
梅牵衣正疑惑,恰这时林中又响起刀剑碰撞声,跟着跑过来一个褐色衣衫的男子,美髯飘飘,一路大刀开路,脚不沾地。见到展腾后,他的表情极其沉重,垂眸艰难道:“我们来晚了,颜儿他……。”
来人是当初护送展凉颜回庐山狂人谷治伤的林行甫,从展凉颜再在灵婴岛出现时,他就没有再跟在他身边了,想必是留在了狂人谷。但是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展腾?梅牵衣想不明白,只听展腾一口否认了林行甫的话,道:“不可能,颜儿不可能死!”
她跟着使劲点头,不知是想说服谁来相信。林行甫语气沉重,道:“我刚去那边看了,颜儿在山洞里,爆炸,山洞塌陷,他没有出来……。”
这句话又牵起了梅牵衣的伤痛记忆,她歪头钻进梅疏凝怀里,无声压抑着。梅疏凝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另一边被武林山庄的弟子制住的谭中柳,只见他也极沮丧黯然地望着梅牵衣。
“是你动的手脚?”展腾冷眸扫向谭中柳,冰寒的话语叫人毫不怀疑,只要谭笑书回答“是”,下一瞬间他必定会血溅当场。
谭笑书摇头道:“飞梁锁燕的儿子非比寻常,老夫拿他当宝,怎么会刻意害他?”
“不是最好!”展腾撂下话,转身就走。林行甫问:“去哪里?”
展腾道:“找颜儿。”
林行甫看了一眼梅牵衣,回头对展腾道:“就算你相信颜儿没死,但他留话让我们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护牵衣……。”
梅牵衣一愣,抬头看向他们,正好对上展腾那双冷漠却听命的眼睛。她蓦然想起,展腾其实是“飞梁锁燕”的护卫,尽管“飞梁锁燕”夫妻俩以朋友相待,但他自己似乎一直是以护卫自居,也连带着听从展凉颜的吩咐。
他们什么时候相认的?
这一天想到展凉颜,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心中千万般滋味,最后都只剩下空虚,每一寸没一刻的时间都觉得好难挨,无法排解的恨怒让她一心只想替他报仇,也许报了仇,心里就会舒服些了。
“山洞起火爆炸虽然不是他们引发,但是展凉颜却是他们害死的!因为他们想借他来穿梭时空,把他关在山洞里……关在山洞里……。”
药池血海陡然出现在眼前,展凉颜受苦的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凭空虚构不断回放着,稍稍麻木的心顿时又绞痛了起来,她银牙一咬,道:“谭笑书,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谭笑书并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更加释然地笑了笑,道:“老夫既然开门,就不怕迎敌。这里是武林山庄的地盘,就凭你们几个人,还不够撒野。”林中簌簌的脚步声,是武林山庄的弟子以及他们暗中培养的死士。谭笑书有恃无恐地不再看展腾,反而面向梅牵衣,道:“你们的性命早就在老夫的掌握中了。梅侄女儿,你已经进谭家的门,就算是我们谭家的人,我侄儿中意你,我这个当伯父的也乐得成人之美。我们并不想害你,只想跟你谈个买卖,只要你能做到,老夫无条件放了他们,以及……。”
梅牵衣“哼”地一声打断他道:“你这话说的太满了!”她边说着,迎风甩袖,一粒弹珠落入指间,弹向天际,于阴暗天幕下放了一场灿烂的烟火。“你以为只有你武林山庄有人,我梅牵衣就会任由你宰割吗?”
谭笑书微微惊讶地看着那烟火升空,转而欣慰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梅牵衣看着他的表情反应,想起早先的“交人”,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念头。果然,心念未毕,就听到谭笑书示意手下,拍手两声,道:“带上来!”
她颤悠悠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心跳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口。林中人影渐渐现身,她微弱的希望也逐渐落空。
“小金鱼——”
“小果儿——”
身边同时响起的两声呼叫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现实。梅青玄夫妇、金谷川夫妇,还有金雨朵,都被武林山庄劫持着,一步一步被推搡着朝这边走来。这几天一直忽略的事实终于联系了起来。武林山庄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整个婚嫁都是他们的阴谋。娶她进门是为了交给关索用她研究时空穿梭,为了免除后顾之忧更是趁着梅庄人手最少,防备最弱的时候出击,将他们一家大小全部囚禁于此。若不是今日地牢起火事件,楚凤歌和梅疏凝就算寻来了也只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恨啊!
恨得血都成了黑色,她瞪着红红的眼眸咬牙切齿:“你想怎么样?”
谭笑书命人将梅青玄夫妇带到前面,道:“简单。梅家夫妇爱女如命江湖皆知,就是不知道女儿是不是也同样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