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只是暗杀掉夜九?他又摇头,夜九本身就是绝顶高手,身边又总是围着亲兵,下手的难度太大,而且,夜九若是被杀了,那些野蛮冷血的剪影军也许会失控,到时会跟月家军拼命也不一定。
现在,他可以确定,为数一万的剪影军对夜九忠心耿耿,他们只为夜九卖命,就算夜九死了,他们也不会接受新的主子,所以,他想都不要想将剪影军招为己用。
比狠,夜九一点也不输他,比心计,他未必玩得过夜九。
连连受挫以后,他再也不能大意了。
来日方长,他得慢慢谋划才是——想了一个晚上,他就想到这一点。
而后,他把副手叫来:“天都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副手摇头:“还没有任何消息。依我看,这天气寒冷,风雪频频,信鸽、信鹰飞行不便,出了意外也极有可能,就算是探子,也会花上比以往更多的时间,咱们还是再等等罢。”
月东升叹气:“只能先等了。年关快到了,你去准备年货,让全军过年那几天吃好些,另外给每人准备一套棉衣,让全军过个好年。”
五万人的军队,加餐和发放全套冬衣,加起来也要几万两银子啊,想到就肉疼。
在这个鬼地方,可以捞的油水很少,他不私留一点军饷,能行么?
他家里也有老小,不存点私房钱,他解甲还乡后可怎么办?
但现在,为了稳定军心,他也只得割肉了。
副手下去了。
月东升走到内室,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夜九这小子,现在动不了就先不动吧,等天都那边来了指示再说,反正,剪影军也不敢动他的五万月家军,有什么帐,以后再算。
他在睡觉的时候,剪影军营在收拾和埋葬一地的尸体。
死了两千多人,基本上都是鬼门派来的人,剪影军这边只有几百人受了一些小伤,没有伤亡,剪影军再度大获全胜。
至于昨天晚上烧掉的那些营帐,在夜九看来,这点损失算不得什么,待他彻底摧毁鬼门后,鬼门的财产,便是剪影军的——会算账的,可不是只有月东升与鬼门。
他巡视了军营一圈后,问:“探子那边,都安排好了?”
闻先生道:“昨天晚上,我派了一百多人乔装打扮,混进鬼门的人中,跟他们进城,暗中跟踪到他们的住处,用不了几天,咱们就能掌握大多数人的住处了。”
昨天晚上,鬼门徒众回城以后,一定会凑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而后,众人会各自散开,回到自己的落脚之处,那些探子的任务,就是将他们的落脚点找出来,好让剪影军一网打尽。
他们家将军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剪影军与鬼门已经两战,将军一定会希望这第三战是最后的一战,所以,他们才需要耐心。
夜九点头:“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气,切勿打草惊蛇。”
而鬼门昨晚遭受重创,需要时间修整,加上马上又要过年了,不会再轻举妄动。
过年,在危陕关是件天大的事情,不管是最嚣张的兵,还是最凶残的暴徒,在过年期间也会安分不少,他等的,就是大年三十这一天。
虽然刚刚发生了那样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但月东升和鬼门都冷静地忍下这口气,按兵不动,而剪影军仍然闭营不出,于是,从表面上看,一切风平浪静。
直到大年三十这一天。
这一天,整个危陕关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不论是三国的守军,还是街区的居民,都在准备过年的盛宴。
依照危陕关多年来的惯例,这一天,是危陕关的“停战日”,所有人都闭门不出,所有店铺均不开张,户户不相往来,三国的城门也都全天封锁,免得众人碰面以后发生冲突,破坏了这个重要的节日。
即使是最凶残、最嗜血的人,一年之中,也需要至少那么一天的时间,可以让身心放松。
为了一年之中唯一的平和时间,所有危陕人都认可和遵循这个不成文的传统。
军营和街区的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和酒肉的香味,如果不是知根知底,没有人相信这种地方也有这么平和的时候。
如同每一个正常的冬日,这一天的天色,很快就暗了,然后很快就黑了。
下了雪,不是很大,但连绵不绝。
街上没有半个行人,家家户户都亮着灯,透出来的灯光,映得街道昏黄又朦胧。
临近午夜的时候,一批又一批的神秘人影,从各条街道的阴暗之处冒出来,从不显眼的破屋里钻出来,闪电般地靠近目标的住处,静静地潜伏在很多、很多家的门口或入口处。
半刻之后,午夜的钟声传来,新旧交替的时刻,到来了。
在屋里憋了一天的危陕人,醉熏熏地打开房门,准备放鞭炮。
门口打开的那一刻,那些神秘的人影猛然闪身而出,强行冲进屋里,不发一言,挥刀便砍。
很多人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回事,就被一刀毙命。
街道上,几乎家家户户都打开屋门,携妻带女地走出来,说着笑着放花炮。
天空中,烟花朵朵,地面上,欢声连片——除了鬼门的人!
在这一天夜里,鬼门所有的据点和绝大多数普通成员的屋子,同时受到了不明人员的突袭。
这些人,黑衣蒙面,身穿软甲,手持利刃,武艺高强,见人就砍,完全不留情面,冷血利落的作风,比起鬼门来犹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个晚上杀人,那可是危陕关所有人都会群起而攻之的大忌,但是,响彻云霄的鞭炮声和欢笑声,压住了惨叫声与厮杀声,而绝大部分鬼门成员都没有机会出门求救,即使有人侥幸跑出去,很快就被守在外头的人砍杀。
这一夜,鬼门的人大意了,而这一夜,袭击者已经准备了太久,根本不给鬼门的人生路。
当约莫半个时辰的放炮时间结束时,整个街区安静下来,那些惨叫声和厮杀声也停止了。
放完花炮的居民们纷纷进屋,关门,关灯,睡觉,准备迎接又一个危险白昼的来临。
整个街区,慢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些被血洗的屋子,也熄了灯,一批又一批的黑影,先后走出来,捎上受伤或死去的同伴,关上屋门,先前从哪里冒出来的,现在就回到哪里去。
安静了,黑暗了,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一夜之后,家家户户开门,开始新一天的营生。
行人多起来,一些行人或马车,往南边的城门行来,出城后,悄悄拐进剪影军的军营。
这些人中的一个,就是夜九。
他受了不少伤,但是,没有致命伤,致使不上药,精神也还是很好。
他带着六千名部下,早在大年三十之前就潜入城里,秘密隐藏起来,等到昨晚午时,才一齐出动,突袭鬼门的各大小据点以及多家成员的住处。
没有人看到他们出宫,没有人看到他们进城,更没有人发现他们的潜伏。
别人在计划过年时,只有剪影军在计划屠杀,鬼门徒众的血,就是他们最好的过年礼物。
他们的突袭,空前成功,这一夜之后,即使鬼门还有余党,也已无力东山再起。
盘踞危陕关上百年的鬼门,将成为危陕关的过去。
危陕关的现在,则是他夜九的。
“将军——”外头传来部下的声音。
他淡淡道:“进来。”
闻先生、坎黎等一众心腹走进来,道:“我们已经清点完人数了,参加昨晚行动的人数为七千人整,死亡五百八十二人,受伤三千两百人,鬼门那边……”
夜九打断他的话:“鬼门可被灭了?”
闻先生道:“鬼门总部一千多人,悉数被杀,没有活口,所有的重要头目都死了,东山再起绝无可能。”
“已经被灭的敌人,我没有兴趣,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跟我说。”夜九淡淡道,“好生安葬死去的士兵,派人给他们家里送怃恤金,给多一些。尽力治疗受伤的士兵。就这样。”
鬼门只不过是他前进道路上一根微不足道的小刺,拔掉之后,他就会彻底忘掉。
闻先生点头:“我知道了。这次,咱们从鬼门那里搜来不少钱财,我看就全部分给牺牲的将士家里,保证其家一生衣食无忧,如何?”
夜九道:“就这么办吧。”
一场轰轰烈烈的屠杀,在夜九的轻描淡写之下,就这样成为了不值一提的过去。
这时,红妆从外面进来:“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可过去用餐了么?”
因为昨夜的行动,剪影军没有过除夕,补在今天进行。
两千女兵昨天一直在忙,准备了丰盛的流水席,就等着他们回来以后一起吃这个迟来的团圆饭。
夜九站起来:“咱们走。”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摆开了几十桌流水宴,夜九一坐下,其他将士也纷纷坐下,痛快地畅饮起来。
红妆坐在角落的一张小桌边,跟几名女将领吃饭。
抿了一口补酒,抬头看向灰暗的远空,这么重要喜庆的节日,她“最好”的妹妹,一定正在享受皇上的恩宠吧?
身为好姐姐,她怎么可以不送给好妹妹一份新年大礼呢?
现在这个时候,那位好妹妹,应该已经收到她的礼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