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剪影军的军营并没有遭受任何袭击。
整个军营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两样。
因为闭营,剪影军并没有发现到,这一天,断断续续从城里出来的人,比平时多得多,他们出城后就四下散去,不知所踪。
年底的冬天,夜长昼短,短到似乎才吃过午饭,马上就到晚饭的时间了。
天寒地冻,根本没法在外头操练,剪影军营里,除了值夜的士兵,所有人都早早钻入帐中,早早睡了。
这个晚上,没有下雪,但寒风呼啸更胜白昼,连营地里挂着的风灯,都灭了不少,令整个营地显得比平时更幽暗。
这样的夜晚,即使是魔鬼,也不会喜欢出来狂欢,但是,却有一大批人,在黑暗中狂奔,顺风而来,往军营扑进。
他们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身形,因为,黑夜与狂风,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终于,他们聚集在军营门口,待所有人都赶到以后,只听得一声哨响,他们就像饥渴的猛兽,齐齐杀进军营。
守门的士兵终于看到他们,吓得扭头就跑,迅速跑向黑暗深处,赶着逃命的反应。
本来,放火是个好主意,只是这几天下雪,帐篷外壁都被打湿了,地上又有积雪,火很难点燃,所以,闯入者只得放弃放火的念头,用刀枪解决问题。
只要杀了夜九,击毁剪影军,他们就能分得剪影军财产的一半,又能报仇,又有钱拿,太棒了!
这次,他们一共出动了四千多人,另外还有月东升派来的五千多名精锐混夹在其中,这次突袭,一定能让剪影军元气大伤,再也缓不过气来!
军营中央的一顶帐篷,显得特别大,帐里还亮着灯,那是夜九的住处。
帐篷里,隐隐有十几个人影围坐着,似乎在开会。
其实,现在并不是太晚,只是因为天黑得早,才会给人夜已经很深的感觉,这种时候,将领们还没有入睡,实属正常。
擒贼先擒王,夜九是剪影军的首领和精神支柱,只要除掉他,组建并不太久的剪影军群龙无首,一定会像失了羽翼的鹰,爪子再锋利,也成不了事。
“先杀了夜九——”为首的伸刀一指,喝道。
凶徒们如潮水一般涌向那顶帐篷,准备冲进去砍杀一气。
突然,帐篷里的灯灭了,其它的灯也灭了。
整个军营的灯,就像约好了似的,同一时间全灭了。
整个军营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连凶徒们都看不到同样的脸庞。
本来,这么黑暗寒冷的夜晚,军营里的那些灯,就是最佳的指示,但是,彻底无灯光之后,他们也懵了。
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帐篷,好几千人一齐杀进来,却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打?
狂风呼啸,如恶魔咆哮,充满不祥,而在这咆哮声中,似乎夹着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们马上就知道为何感觉“奇怪”了,但是,在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啊——箭……有人放箭……”
“快趴下来,所有人快趴下来……”
因为无法看见,所以也无法估量到底有多少箭在射向他们,只是,四周一片哀嚎和惨叫之声,足以证明这是一场豪华的箭雨!
更要命的是,他们集体行动,箭射过来的方向又是顺风,威力巨大,他们连挡都没法挡,一倒就是一大片。
黑暗之中,凶徒们为了逃避箭雨,纷纷乱窜,导致互相冲撞,互相挤压,互相踩踏,又造成受伤无数。
许多帐篷,因为这场骚动,纷纷点起灯火。
“逃进帐篷里——见人就杀——”有人高声喊话。
灯光,让凶徒们终于不再是无头苍蝇,他们纷纷涌入最近的帐篷,避箭雨,杀剪影军。
然而,帐篷里,等着他们的,却是另一场噩梦。
帐篷里,不知为何没有人,他们一涌进去,帐篷就突然着火了,帐篷里放的,几乎全是衣服,棉被地毯这些东西,一着火就瞬间蔓延,这么多人一齐涌进去,想不着火星,不可能。
他们当即想跑出去,然而,帐篷突然之间又倒塌了,将他们罩住。
这下,他们真像是被丢进火炉里的木柴,被火烧身,走投无路。
好几顶帐篷皆是如此,这时,又有人高声叫道:“帐篷里有埋伏,千万别进帐篷,先沿路后退——”
中埋伏了!
他们并不怕厮杀,他们等的就是一场血腥的厮杀,然而,就着火光望过去,半个剪影军的人都没见着,只能看到自己的人不断中箭,不断被火烧,不断互相挤压,这样怎么打?
一片箭雨又顺风射来,瞬间又射杀了一大片人。
就着火光,他们看到,不远处的高台上,全是一排排的、密匝匝的弓箭手,个个全副武装,手持强弓,顺风而站,飞快地搭箭上弦,不断射出漫天的箭雨。
剪影军的兵器,质高量足,弓与箭也不例外,顺风射来,这些拿着刀枪的凶徒,毫无抵抗的办法。
黑压压的人头,往营外奔去,很快逃出那些弓箭手的射程。
逃到黑暗之中,他们应该算是安全了,然而,只听一片惨叫声响起,黑暗中,不知又倒下了多少人。
“发生了什么事?”有头目高声呼喊。
“队伍里有叛徒——”有人尖叫。
头目咒骂一声,大声道:“马上点火——”
收到命令后,凶徒们纷纷抽出腰间的火棍,点燃。
这些火把,本是他们打算在灭掉剪影军后,用来搜索军中的财物,现在,却成了保命之光。
现场终于被照亮了,然而,放眼望去,个个都是黑衣蒙面,哪里有剪影军?或者说,哪一个是剪影军?
头目们的脑子并不坏,立刻就想到:剪影军的人,该不会趁黑、趁乱混进队伍里,伺机乱砍吧?
想想刚才那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遭遇,可以认为,剪影军事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等着他们羊入虎口了,如此,剪影军事先让人打扮成他们的模样,借机混进来,不就是小事一桩了么?
想到这一切,领头的一群人,恨得牙齿都咬出血来了。
这么多人,有鬼门徒众,也有月东升派来支援的人,个个都是黑衣蒙面,根本无法辨认!
而且这种形势下,根本也没有时间让他们一一去戳穿所有人的真面目!
怎么办?众头目都默然,继续杀回剪影军的军营,还是先打道回府?
转头,剪影军营里还有火焰在燃烧,隐隐还传来惨叫声,他们杀进去,就能痛痛快快地跟剪影军干上一架么?
他们不知道剪影军做了多少准备,不知道剪影军营里有多少陷阱,不知道他们的伤亡有多严重,更不知道现存的人数里混有多少剪影军的人!
如果他们盲目地再度杀进剪影军营,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鬼门的现任首脑舞了舞手中的鬼头大刀,喝道:“来日方长,咱们先回城——”
点着火把,一群人往城门冲去。
今晚守住城门的,都是月东升的亲信,那些亲信没有收到月东升的命令,不敢开门,但几把大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之后,他们想到上头要求他们不得与鬼门起冲突的命令,便把城门打开。
鬼门徒众纷纷进城,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静了。
没有进城的一批黑衣蒙面人,纷纷御掉面罩,往月家军的军营奔去。
月家军军营里,月东升还没睡下,背着双手,来回踱步,等着鬼门和亲信们的好消息。
一万多人的队伍,有备而去,夜半袭击,不信剪影军这次能逃得过一劫。
“将军,咱们回来了——”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月东升跑过去开门,几名仍然身穿黑衣的亲信将官进来,一脸沉痛地道:“将军,咱们失败了……”
饶是月东升身经百战,此时也恍惚了一下,不太敢确定自己所听:“怎么回事?”
虽然很难启齿,但将官还是把情况说了一遍:“咱们中了剪影军的埋伏……”
月东升听完之后,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良久没有说话。
几名将官没敢吭声。
这样都能输,而且输得这么惨,他们也无话可说了。
终于,月东升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下去休息吧,今晚的事,不准透露一个字。”
亲信们退下去后,月东升长长地叹息,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自己跟鬼门秘密谈判,强强联手,夜半袭击,办得既隐秘又高效,然而,这一切居然全在夜九的预测之内……预测?也许不是预测,而是夜九在自己的身边、鬼门里都安插有人手,谁知道呢?
总之,他再一次败在了夜九这个黄毛小儿的手上!
他也终于明白,夜九为什么能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能让谈家如此忌惮,为什么能让皇上和太子如此器重了——那个人,真如传言的一样,非同一般!
接下来怎么办?
他会屈服?他冷笑连连,会屈服的人,不会被派来守危陕关的!
能在危陕关活下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孩子和弱孩子,他也是一样!
要干脆出动月家军,跟剪影军大干一场,彻底歼灭吗?不行,月家军中有很多人崇拜和敬重夜九,他们未必肯干,而且,身为朝廷军队,公然地、私自地攻打自己人,这会被视为造反或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