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结束之后,杜如晦并没有回到酒肆,而是应萧睿一再之邀住在了兰陵王府。刚才在酒宴上人多嘴杂,杜如晦有很多话不方便讲,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好在私下里和萧睿认真的讲讲。
如今朝廷之中表面上一团和气,然而暗地里激流涌动,斗争十分激烈。寒门与世家之间,世家与世家之间,皇权与相权之间,中央与地方之间,斗争无处不在,均是日益激烈。
陛下虽刚刚年过四十,年轻力壮,但诸位皇子日益年长,在皇帝周宇的有意的放纵下已经开始逐渐掌握权力。年仅九岁的太子周乾已开始上朝听政,小其一岁的魏王遥领扬州大都督,年仅七岁的燕王周允遥领幽州大都督。涉及皇位的斗争是最为激烈的和无情的,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杜如晦早年和萧斌关系最好,曾一同出生入死。由于担心萧睿年纪轻轻,不知深浅,初入京城就牵涉其中。杜如晦才在宴会还没开始时就暗示自己有话要在酒宴结束之后和萧睿讲。正是看到了杜如晦发出的眼色,萧睿才在结束之时顺势邀请他留在府中。
酒宴结束之事,天色已晚。大燕崇尚简朴,纵是萧睿也不敢通宵达旦举办酒宴,不然准会遭御史弹劾。
书房之中。
杜如晦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手指不时敲动着椅子,胡子一动一动,不知在想着什么。早早退场的他在一退场便被迎进了萧睿的这件古朴的书房。这里曾经是萧钧的书房,如今已是萧睿的书房。杜如晦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时隔数年,没想到物是人非,他心中颇多感慨。
那边王府门口萧睿终于送走了参加酒宴的最后一个宾客,回到正堂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萧睿问道“杜伯父呢,可否安置好了。”
“殿下,按您的吩咐杜国公已经在书房里等候。”旁边的侍女说道。
“恩”说着,萧睿放下毛巾,脚步已经向书房走去了。
掀开珠帘,一进书房,萧睿便看见了安详地坐在胡椅之上的杜如晦,此刻的他完全不像一个朝堂之上挥斥方遒的宰相,完全是一个人畜无害的邻家老爷爷。然而谁也不能真的只当他是个垂暮之年的老者,他那干瘦的身躯里蕴藏着让江山变色的能量。
似是听见了萧睿走进来的脚步声,杜如晦这时也缓缓睁开了双眼,双眼射出精光转头看了过来。依他的眼光看来,萧睿生的实在是极好,遗传了父亲的飘逸俊朗和母亲的秀气温和的他如今真的算上一个美男子,在加上其在大燕也没有多少人能匹敌的身份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翩翩贵公子。
“杜伯父,小子刚才送客耽误了时间,让您久等了”未等杜如晦发话,萧睿便先一步上前抱歉,示意身后的侍女上茶。
待两人相隔几案坐下,便有侍女上前砌上两盏香茗,点上沉香。
“杜伯父,不知有何事要嘱咐小子”等两人小抿一口,放下茶杯,萧睿转头首先开门见山的问道。他知道杜如晦留下一定是有要事嘱咐,自然不会虚与委蛇。
“陛下一个月连下数道圣旨召你进京,不知贤侄作何打算?”杜如晦不慌不忙缓缓吐道,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的盯着萧睿,像是要等着萧睿的回答。
萧睿先是神情一愣“睿自然是奉召进京,不然也不会有今日酒席,杜伯父这其中莫非另有隐情?”紧接着便追问道。
“陛下育有三子,太子今年九岁,魏王今年八,燕王今年七岁。另有嫡女四人,前三位公主均已定下婚约,唯有兰陵公主最小,比你小两岁,尚无婚配。”杜如晦又喝了口茶,缓缓吐道。接着他便看见萧睿那一直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的表情,杜如晦便知道萧睿猜到了。只见杜如晦很是满意的笑了笑,说道“明白了?”
这边萧睿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令他大感惊讶,对于此事他早有预料,说道“杜伯父的意思是陛下这么着急诏我进京,是与兰陵公主选驸马有关?”
“正是”,杜如晦放下茶盏,点头道,证实了萧睿的想法“公主自生来便深的陛下宠爱。皇后所生诸子女中又以燕王与公主最小,陛下更是亲自在身边抚养他们。宫中早有传闻,公主与燕王感情很深。而公主生的是倾城倾国之貌,为诸公主最佳。今年正旦以来短短几个月已有数位大臣向陛下暗示求婚,但都被陛下搪塞过去。”
接着杜如晦冷哼一声“这些人都想以尚公主作为子女晋身之阶,陛下又怎会让他如愿。别人不知道陛下的想法,但我们这些常在陛下身边的重臣可是知道。”然后眼神紧紧的盯着萧睿,一字一句的吐道“这是因为陛下想要将公主下嫁与你!”
萧睿这才感到脑袋轰动一声炸了,虽然早有预料,但得到确切消息还是惊诧莫名。不可置信的看着杜如晦说道“伯父的意思是,陛下有意让我尚兰陵公主?”
“正是”杜如晦点点头,继续道“你出身兰陵萧氏,世袭兰陵郡王,母亲又是平阳长公主。如今我大燕适龄少年中唯有你与陛下关系最近,身份最尊贵,也最适合。”
“可是我从未进京,陛下也从未见过我。不知我才华几许,品性如何,相貌怎样,怎会轻易就相中我”萧睿急问道,紧接着又焕然大悟“是了,召我进京之后不就知道了”
“这只是其一”杜如晦紧接着便说出了更让萧睿震惊的话“如今朝中官员各自为派,关陇、关东、寒门等等,因身份、地域结党成派,再加上幕后有一些人浑水摸鱼,简直混乱不堪。再加上如今诸皇子年长开始培养羽翼,如今京城之中形势尤为严峻,不经意间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古往今来,因夺嫡之事烟消云散的世家还少吗?我知道有些话你祖父梁武王一定与你说过,但我还要再说一遍,你要记住。”
“朝野之中你身份紧要,尤为不同。诸公主子中,唯有你出身门阀,无论关陇、关东世家都交情甚好。诸门阀子中,又只有你与陛下血缘最近。朝中三公九卿,都是你祖、父的故旧,纵是不上台阶的寒门也要承你萧氏一份香火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只要你自己不犯大错,二十年后,朝中诸公之中必有你之位,出将入相对你而言并非难事。你是下一代皇帝天然的股肱之臣。别看你只有九岁,然而朝野上下,门阀世家又有几人能忽视你。”
“天下之事为皇家夺嫡事最无情、冷血,莫要作那投机之事。这是陛下私下里对你的忠告,也是你父生前的嘱托,亦是我们这些你父故旧对你的劝告。”说道这里,杜如晦的脸色已愈加严峻。“我先走,你自己好好想想!”说完边站起身子掀开帘幕,回客房了。只留下送走杜如晦后一脸深思的站着的萧睿。
“管它呢,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过了一会,萧睿从沉思中醒来,挥挥手,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一早。正在练剑的萧睿看到了四处溜达的杜如晦,但两人俱是无言,仿佛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