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姮说话的语气与神态中都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心,与之相比,宿洁说话的时候总有太多的顾虑和迟疑在里面。同一张脸孔下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慕云霄饶有兴趣地盯着亦姮,好奇自己的小宿洁什么时候能像亦姮一样高高在上,每一句话都是别人不能抗拒的命令。亦姮在他的注视下由不自在的窘迫转变为嗔怒,她知道他这个神情不是在看他钟情的宿洁,而是在审度占据他爱人身体的亦姮。
她勉强敛住脸上的怒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还差点忘了,”亦姮把孔屏叫到自己身边,“我与那些人去炎木岛的时候,要从他们之中扣留人质在鲛宫。现在她的身体受我摆布,并不代表她的意识不会战胜我重新出现,为了防止他们拿了炎木岛上的圣石之后携带姮珠直接逃跑,必须要留下一个重要的人做人质。”
亦姮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公主的身上。
“好,就由我留在鲛宫做人质。”公主很识趣地自己提出来。
留公主一个人在鲛宫大家必然不放心,王世子在这个时候并没有主动提出来要留下来陪伴表妹,也许是觉得自己作为未来的兰郡国国王应该上前线而非安逸地做人质不出一份力。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馥云会是第一个提出要誓死照顾公主的人,但自从进入鲛宫后馥云就一直身体不适,大部分时间处于晕厥状态,把她这么扔在海里大概就再也不用带她出去,直接找块珊瑚礁在上面刻着“娉婷公主侍女馥云之墓”就行了。
作为主要战斗力外加医护人员的慕云霄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柯泫与红临让对视良久,最终柯泫以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姿态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表示他也愿意作为人质参观海底世界。
亦姮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小红留下来公主每天还能吃上烤鱼……”柯泫低声嘀咕,尽管做客的时间并不长,他也基本领教了海底的生鱼大餐,没有芥末以及恰当的加工,吃起来确实是挺难吃的,尽管鱼是真的新鲜。
“你们去结界的出口等我吧,我还有一些事要了解了才能走。”亦姮最后看了亦瞳一眼,”等着姐姐回来。“
当她从慕云霄身旁经过的时候,他突然轻轻拉了她一把,附在她耳边说:“我看出来你是在硬撑,还是别太勉强的好。”
亦姮诧异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是真的看出一切还是故作沉着地诈她,但她确实快要撑不下去了。身体和灵魂虽然各有她的一半,生命毕竟是宿洁的。当宿洁被困于应天的埋伏之中时,随着不适感的增加她的生命力也随之减弱,亦姮就是趁着这个时机霸占了她的身体。但当她拿到姮珠破解的应天的陷阱之后,宿洁很快又恢复正常体力。
她的思维还在,但手脚行动却不再受自己支配,她着实吓了一跳。她想起了电视剧里两个灵魂纠结地争夺一个身体的场景,两张脸来回替换就像拔河一样。宿洁凝神,尝试着重新掌握主动权,却发现和她拔河的那个人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牟足了劲儿要扛起一袋大米却在拎起来的瞬间发现袋子里装的是满满的棉花。
“求你,先把这个身体借给我。”她听到了亦姮恳求的声音,一直气焰嚣张的女王此时不得不用最低声下气的语气来哀求。
宿洁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她的什么诡计。
“让我再见见我的弟弟,见见孔屏,让我再和他们说几句话,我在鲛宫还有未了的事情。”
宿洁还在犹豫,她不知道现在她能轻易要回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因为重获生命的亦姮力量还薄弱,很难保证等她的力量强大了不会鸠占鹊巢。
“我是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因为把自己的最后一口气封在了姮珠内才能至今未消。如今强行支配你的身体之后让我更加衰弱,离大限也越来越近。”亦姮看出了宿洁的忧虑,字字悲凉地解释道。
宿洁感觉到了那个此时与她至亲至近的鲛人的真诚,默默地蜷缩在意识的某一个角落,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无法行动无法说话,唯一能与她沟通的就只有亦姮。
亦姮离开朱麟宫后直奔灵堂,一切如她所料,应天正静默地面对着她的雕塑,感觉到她进来了才低声问:“你来了?”
没有约定,却比约定了更默契。
“你为什么没直接在族人面前公布了我的罪行,将我处死?”应天问。
“你以为我会怎么说,舍不得你?不忍心?”亦姮冷笑。
应天转过头,幽深的目光满是凄凉:“我知道你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亦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他的自知之明的赞许。
“你统治鲛宫十五年,十五年在鲛人寿命中只是冰山一角,也足够让你培养出一大批心腹了。如今冯碌不再我们手上,几乎没有指证你的证据,凭着我一个还未被族人彻底认可的身份与你对峙还是要费很大一番工夫的。反正你迟早都是要死在我手里,也不介意你再多挣扎几日。”
“你就不怕我在你离开鲛宫的这几日耍什么手段,让形势逆转?”应天问。
亦姮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你毫无动作地束手就擒我反倒觉得失落了,我印象中的应天应该是个不太容易对付的对手。”
“你会为你的自负付出代价的,姮儿。”
那声姮儿,让她想起他每次抱着她时在她耳边的温柔细语。她心底的愤怒终于在那声温柔的呼唤下爆发,她回身对他用了一个玄冰刺。因为不是在理性下发出的攻击,冰锥并没准确地射中应天身体的要害,但他不躲不闪,还是有几枚冰锥划破了皮肤。
“如果我对你说,我没做过背叛鲛宫的事你会信吗?如果我告诉你,十五年前在朱麟宫顶层的结界内我是想用水箭划破自己的血管,给你喂食我的血去帮你,你会信吗?”应天一脸深情地望着她,酷似他向她求婚时的真挚。
她笑了,她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作为女王,上当一次已经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污点了。
“姮儿,你爱过我吗?”他又问。
她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回答他无聊的问题。
“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从没爱过我,你嫁给我只是因为我对你说,我说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一直到你脸上长满了皱纹,永不分开……我恰巧和你最爱的陆朋康说了一样的话!”
他们的相识是在陆朋康的墓碑前,可他那时并不知道陆朋康对于亦姮来讲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
她没有因为他无聊的猜测做任何停留。
“亦姮,你聪明了,不相信我是对的!”
游出好远后,她听到灵堂里应天的声音远远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