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太傅府的大厅门外,和往常一样十六盏八宝琉璃宫灯高挂,把庭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只是在这样的强光下,站在廊上的仆人好像个个都冷得很,站在那里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啪!”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中间加杂着女人压抑的惊叫声从大厅中传来。门外的仆人听到了都不由得把头往下缩了缩,好像要拼命缩到衣服里去,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掉厄运。
很快一个衣着华丽但却满脸是血的美姬从大厅里被两个人架了出来,往后院送去。一位中等身材,三十岁左右,清瘦俊逸,皮肤白得像月光一般的书生走进了院子,进来时与流着血的美姬碰个照面,他似乎对血腥气十分反感,双方错身时,他把头别到一边,还用手中的折扇挡了一下口鼻。
与院子中诚惶诚恐的仆人们的表情不同,对于太傅的暴虐这个书生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他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溜溜嗒嗒地往大厅走去,走到厅门口时,通报的仆人一看是他,便不再作声,连通报都省去了,让他自行进去。
大厅的灰青色的混金泥宫砖地上撒得到处都是青瓷的碎片,里面侍奉的仆人全都跪在这布满碎片的地上,想必此时膝下是极痛的,可是却没有一人敢发出一声。书生走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眉头不由一皱,好像血腥气飘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又把扇子举到了面前。
太傅见是他走了进来,脸上的戾气有所收敛了些,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厅上的仆人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太傅坐到了紫檀椅上道:“暮先生听说了吧?”
书生见太傅落坐,便也知趣地立到了他旁边,轻声应道:“有所耳闻。”
“我敬他一尺,他却要抢一丈!也不想想当初怎样坐上的龙椅!”说到这里,太傅表情变得极为阴狠“他打中了我的七寸,却不知我这只蝎子还有尾后毒!”
暮天沙冷冷地看着他,对于他面上的表情变化并不害怕,反而心里有些失望。因为报怨与施暴,往往是逃避的另一张嘴脸。太傅毕竟养尊处优惯了,要想让他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除了一时的意气之外,还得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必须给他下一剂猛药。”想到这,暮天沙往前凑了凑道:“洛阳黄金独霸之势已被打破,那下一个能卡李檀脖子的国之命脉您可知是什么吗?”
太傅道:“李檀行事极为强势,该掌握的他几乎都已安插了人手,若说能成气候的便是盐政这块了。”
暮天沙听罢,淡淡笑道:“太傅睿智。只是这盐政却并不掌握在您的手中。”
听到这样的话,太傅的脸色一沉,对于他来说,怀疑就等同于蔑视。
见太傅面有愠色,暮天沙忙陪上了笑脸道:“非对太傅不敬,实是其中利害交错,我只是设想出最坏的情况。”言罢他看了一下太傅,见他怒气没有增加,便放心地说了下去:“如今魏国的盐政分东、南两线。东线由陆王掌管,南线由荆王主事,而荆王与闽王是幼时故交,因而与闽国在贸易时能得多项优厚待遇,南盐因此质好而价低,百姓、军队都爱用南盐。东盐已经日益衰落,陆王对此颇有微辞。况且,陆王属先帝大皇子一脉,荆王属二皇子一脉,当年为了争诸君之位,两家之中至亲多有死伤,如今又搭上了东盐南盐这件事,两王反目也是迟早的事。到时,不等李檀动手,我们这边就已经分崩离析了。”
“他们敢!有我在,他们怎能放肆!”太傅猛地一拍桌子。
暮天沙见状也不搭话,静默了一阵子,见太傅脸上怒气渐散,才幽幽地来了一句:“以前是不敢,明天以后谁能打保票?”
这回轮到太傅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