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安排后事
此时龙潭寺觉明大师,还象平常一样,领着寺中仅有的七八个弟子,依然是一日三遍经,向如来佛祖述说着那永古不变花样的陈词滥调。
念毕早经、用完早膳,觉明和尚便躲在左殿房的禅房内闭目修炼,他想避开尘世的烦扰,尽快地脱离一切。
“师父、有贵客来了!”就在这时,门外的小和尚走了进来说道。
听说有人来访,觉明和尚心中暗自惊异,自从清兵占领鸡鸣山后,庙里就断了香火。除了偶尔来几次清兵转悠之外,几乎没有人再给佛祖烧香了。
那么,今日这“贵客”又是什么人呢?
他慢吞吞地抬起下垂的眼皮,登时喜了。
“哈哈,一江兄弟,我说今日喜鹊鸣叫,就料定有你这贵客临门!”
柳一江没有过多的寒喧,而是径直进禅房,朝觉明大师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觉明和尚赶忙吩咐小和尚烧水泡茶侍,也借机又重新打量柳一江一番。
那****匆匆离庙,不久便传回消息;
当年他所救的吴剑锋便是当今大清皇帝上的心腹大将军年羹尧!
老和尚听了这个消息之时,先是吸了口冷气,接着又为柳一江那个老顽固担心。
而年羹尧来鸡鸣山对柳一江一家报恩的举动,他也略知一二。虽然他曾为之感慨,却认定不是好事,更要紧的是他深知柳一江的老底,以前是反清义士的他,一生最仇恨的是清人。而今,清人来鸡鸣山就“老实了”吗?再说天下已是清人的,他柳一江岂有不恨之理?
为此,当他得知年羹尧一家住进药铺后,觉明和尚也不敢贸然拜访。
今天,柳一江不请自到,而进门后一言不发,看样子是一种不祥之兆。
小和尚上茶退下去,柳一江依然不开口,觉明大师坐不住了,他要“投石问路”。
“哎,一江兄弟,我看你脸色红润发亮,想必近日有什么喜事吧?”
柳一江不是三岁的孩童,对觉明大师的这些伎俩了如指掌。
“老朋友,你别来笑话我啦,老实讲,我现在是连哭都找不到地方,还有什么喜呀!”接着,他简单地向觉明和尚述说吴剑锋就是年羹尧的事。
“哈哈!这就对了!”觉明大师依然笑着,”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话一点也不错,看来,清人也有讲良心者呀,更何况,当今天下,大清已盛起,你这‘侄儿’真也好、假也罢了,倒也是个马上的大将军、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不就是正所谓的‘福星高照’吗,那你又说什么‘哭’呢?”
柳一江听了这话,非常的气愤,一下猛地站起,摇着头要走。
“施主,请留步!”觉明大师站起伸手拦住。
柳一江转过身来骂道:“你这老秃驴,我与你有着几十年的感情,想不到你竟没有一丝的情份?”
觉明大师还是笑着说道:“这话什么说起?”
柳一江气得脸发红,喘着气说:“这鸡鸣山前后三百里,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叫你说说,我柳一江可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吗?你若不为我作证,我马上撞死在你面前。”
觉明大师急忙收住戏言,正色道:“一句玩笑话,兄弟何必当真?唉,我心里也正为你着急哩!”说着,他拉柳一江重新坐下。
柳一江的气恼,顿时消了一半,代之以掩饰不住地懊悔。
“老大哥,我恨我当初为什么不听你的劝告?竟然豁着身家性命去救这只恶狗,这就是死一百回也对不起这鸡鸣山上上下下的父老乡亲们呀!”
面对老泪纵横的柳一江,觉明大师的心一阵紧似一阵。按说现在正是清算五年前这家伙冤枉自己那笔旧帐的最好时机,但柳一江已经抢在自己前头,而他的哭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觉明和尚深知:“柳一江这家伙若不被良心逼进死角里,他是绝不会这样伤心落泪的。眼下,除了劝导、安慰之外,任何不适的语言,都可能惹出不可想象的后果。”
“一江兄弟!”觉明和尚的语气平缓而又亲切,“你何必这么认真呢?俗话不也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别说这些啦!”柳一江沉痛地说:“可我这过,也太大了,真是人神不容啊!”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说,“这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此乃天意不可违也!”
柳一江说:“我以前也信天、信地、信神、信鬼,如今,我什么也不信,只信我自己!”
觉明和尚听柳一江这话好像有点不对,急忙追问:“我的一江兄弟,你想干什么?”
“我要赎罪!”
“怎么去赎罪法?”
“这、、、、、、”柳一江欲说,但又把涌起嘴边的话咬牙咽下去了。
这下,觉明大师登时警觉,耐着性子地劝说:“佛家讲究‘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四十年前,你若听我劝说,出家为僧,如何会有这么多烦恼?”
柳一江斜了老和尚一眼,冷冷地说:“老大哥,不要说糊涂话了,难道你这一生遇到的烦恼还少吗?时至今日,清军占领了鸡鸣山,你心能清静吗?”
“这、、、、、、”觉明和尚被问得哑口无言,不过,他还得硬着心肠往下说:“老一辈的人说过,虎老不伤人,你怎么还像年青时那样大的火气?善恶有报,不在一时,我夜观天相,天狗犯真龙,注定有这一场血灾之光,但我观星相中天狗只是一现,这就说清军在鸡鸣山不会呆多久的,兄弟、我劝你还是一半清醒一半糊涂吧!”
“说得很好!”柳一江咽着满口的苦涩,说:“老大哥,我知你在给我吃顺心丸,可我不习惯。我只知道,清人呆在这儿也不会很长久的,可他们呆一天就欺负我鸡鸣山百姓一天,你说我还能袖手旁观吗!再说,岁月不饶人,我也怕我等不及了!”
觉明和尚这下似乎意识到什么,但又不便讲明,他绕个大弯说:“路有千万条,每一条都有正面的,你走正面还是反面呢?”
“老大哥放心,我已选好了自己的路!”
“能说给我听听吗?”
“天机不可泄露!”柳一江苦笑着沉下脸来说:“鸡鸣山上下,我都视人人为朋友,可知已者只有两个,一是你、二是‘药怪’,可叹‘药怪’已经舍我而去,现在只剩下你,我有心事,不找你又找谁呢?”
“好,兄弟,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一肚子话要给你讲!”
“唉,老大哥莫说了!”柳一江说:“人各有志,妻子女儿我已放心,只是苏聪这孩子,我对不起我师兄苏进!”
听这话,柳一江是在安排“后事”,顿时让觉明大师感到心惊肉跳。
“老大哥,我去之后,你要下山去一趟,想尽办法劝苏聪,宁可吃粗茶淡饭,也不要替大清当走狗,他要不听劝说,你替我杀了他,也算做一大善事。”
觉明和尚惊起,伸手抓住柳一江的手,说:“老弟,你千万不能选这条路!千难万难,心宽则不难,你在我寺中住下,我一定求佛祖保佑你平安无事!”
“算了!”柳一江说:“老大哥莫说笑话了,你那佛祖早已死绝了!不然,为什么不站出来,普渡众生呢?”
“这、、、、、、”觉明大师的心揪得更紧了。“兄弟,今晚你就在寺中休息吧!”
柳一江把心中要说的话讲给觉明听了后,犹如卸下肩上的重担,他一下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疲惫的眼皮,任觉明和尚说什么,也一动不动了。
熬到天黑时,罗浩宇急匆匆地闯进来,当他看到师父安然无恙后,一下就坐在门槛上了。
“师父——”
“嘘——”觉明大师急忙迈出门外,把罗浩宇拉到墙角边,压着噪音说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