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自己座位上，头沉得要低了下来，用一只手支着，眼睛只盯着桌面。妈的，真得这样吗，找什么想死的人，还要杀了他？而且还是自己身边的同事，这算什么事儿啊。头疼得厉害，要炸掉的感觉。不，不能这样，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了。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脱外套挂衣服的时候发现里面的衬衫早已湿透。
看到周围的同事都各自忙活着，又看了看领导办公室，还好，刚才进来时还真没看见领导。虽然领导早晚会知道D迟到的事儿——那些指纹打卡记录，每周由人事部统计后送到各部门领导那里，但起码没让他撞上是好事儿。
电脑已经打开，东西该拿出来的拿出来，本子也打开，好像已经展开一段时间工作的阵势。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双腿中间有个沉甸甸的东西，还有些翘起来的样子，顶上去很硬。D这才发觉刚才实在是太紧张，都忘了把枪放回包里。看着那东西还微微翘了起来，突然觉得很搞笑。怪不得人们都说那东西是枪啊。确实，D的这把枪才是名副其实的真枪。现在D干脆有两把枪，一个常规武器，一个生物武器。一个能杀人，一个能造人。
趁周围没人注意，D把枪悄悄拿了出来放回包里，但有些不放心，谁要是趁他不在的时候突然拿他的包怎么办？按理说不该，但要万一呢——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现在这么荒唐的事情不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吗。干脆把包塞进左边最下面的大文件柜里，好不容易塞进去了，又觉得不妥，重新拿了出来，把枪悄悄拿出包，放进右边最后一个抽屉里锁了起来，这才有些放下心。
好，接下来干吗？工作吧，来上班就是来工作的。不，不，他要找人，找一个想自杀的人。看了看表，十点零五分，还好，从哪里开始？刚才跟那小子通电话后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就是这个人肯定是一个他认识的人。用眼睛扫了一下周围干活的同事，会是谁？要不要继续跟那小子问问题来缩小范围，还是就这么找下去？
丁零零，电话铃响了起来。
“狄凯，来一下办公室。”
是领导。这大头又有什么事儿。
“是，部长，您等一下。”仔细看了看自己仪表，没啥问题。好的，没啥特别的，不过还是有点紧张。这倒不是因为担心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儿可能引起领导的怀疑，领导每次叫他他都习惯性地紧张。因为每次领导找他除了训话就是找事儿让他做，基本就这些，没有一次进去是好事儿。给你套上套子，你就得拉磨，人家拿上鞭子就可以抽你，这很正常。问题在于，他真把你当成了驴，从不跟你说人话。当然，是领导都这样，这个道理D也明白。起来走向领导办公室，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桌子。
进去，大头子正看着报纸，看D进来了，抬头瞥了一眼，说：“今天怎么回事儿，都是老员工了，这种事儿还要我说你。”靠，还是被他发现了。可这口气也太夸张了点儿。
“早上起晚了，部长，昨晚喝得有点多，呵呵。”
“哦，你昨天送贾部长回去的时候他什么反应？”听到D说起昨晚的事儿，口气缓和了一些。
“还行吧，挺高兴的样子，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哦——”
这时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进来。”
海龟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办公室。
“部长，哦？您这有事儿啊，我一会儿再过来？”
“不用，进来吧。”转头跟D说：“狄凯，你先回去，这事儿再说吧。”
“好的。”
“等一下，今天下午会议就让明正来主持吧。”D正要转身走，大头子又补了一句。
“哦？好，好的。”
D走出了领导办公室，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大头子刚才是怎么了，哪根弦烧掉了，发飙得这么厉害。一大早的，真他妈晦气。还他妈让明正（就是海龟，在美国留过学）主持会议，真想一枪毙了他，靠，要真是他就好了，那才叫痛快。突然想到了抽屉里的手枪。
这又想起来自己还得找那个有自杀倾向的人。等一下，有自杀倾向的？那就是说这些想自杀的人肯定会有一些征兆的意思。要是能看出这些征兆，那找到这个自杀者不就很简单了！是的，很好。那想自杀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征兆？比如遗书，对。除了遗书还有什么，那小子还说让我找证据，问他是什么样的证据，他说什么来着？哦，好像没说什么具体的，就是让我自己去找。
打开网页，在搜索页里输入“自杀，征兆”，敲了一下回车键，出来一大堆文章列表。看了几篇，没想到这事儿会有这么多先兆。“自杀并非突发。一般而言，自杀者在自杀前处于想死同时渴望被救助的矛盾心态时，从其行为与态度变化中可以看出蛛丝马迹。大约2/3的人都有可观察到的征兆。通常一个人考虑要自杀时，我们可以从他们所说的话及所做的事来加以判断……”具体地说：“1、对关系亲近的人，表达想死的念头，或在日记、绘画、信函中流露出来；2、情绪明显不同于往常，焦躁不安、常常哭泣、行为怪异粗鲁……”
看来一个人想死，事儿还不少。写日记、信函、还有博客，这些都可以是证据。还说常常失眠或者沉默寡言的，难道这也算？公司里这种人可不是一两个，不可能全都是。而且大家都在上班，各忙各的，不可能那么轻易看出这些征兆来。那只有一个办法了，必须主动出击。
看看应该先从哪里开始？不知道这种遗书之类的一般会放哪里，要是放在家里那可惨了。不，不会的，那小子说过他得在这个办公大楼里找这个人。而且说这只是个游戏，只是个公司派给他的游戏而已。既然是游戏，那么肯定有答案，也不能谁都玩不了。那就是说证据也应该在公司，人也在公司里，这就好办了。
现在D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个是可以通过刚才的自杀征兆先确定当事者，然后再找到相关证据，另一个是趁没人的时候搜一下别人的东西，先找到证据，然后再找到这个自杀者。这两个方法其实可以同时用，毕竟他要找的是同一个人，同一个想自杀的人。
正琢磨着，明正从领导办公室出来，走到D前面的座位，隔着挡板对他说：“狄凯，部长刚才要上周总结报告，你的还没交吧？”
妈的，怎么又来了这事儿。D是没交报告，但是这话从明正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现在时间这么紧迫，但是工作，要了命的工作却一点也不能耽误。D打开了分类好的文件夹，把过去写的工作报告调了出来，内容都删掉后把最近的工作内容重新添了上去。正在弄呢，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是方总，老客户，合作有一年多，问周末有没有安排，叫D一起去打球。到了周末D只想好好睡觉，还打什么球。说已经有安排，搪塞过去了。放下电话又看到桌子上还有一大堆资料需要处理，D发现他得同时干两份工作：一个是原来公司的正常工作，另一个是那个死亡游戏公司交给他的非正常工作——杀人的工作，靠，都他妈该死的公司。
两个事情叠在一块儿，让D一时很难适应。明明是自己现在跟别人不一样，处在死亡边缘，正在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还不能告诉别人，只能一个人得扛着。告诉了别人又能怎么样，谁会相信？拿出枪来大喊大叫，说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吧？呵，除非是鬼。而且这些什么自杀证据到底放哪儿了，能不能找得到，D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必须得找到，哪怕编出来也得找到，不然没有其他机会，只有死路一条！D的脑子正快速地转动起来。把整理好的周报告给领导邮箱发过去之后，D走到了米妮旁边。
“干吗呢？”
“没看见啊，忙着呢。”在聊MSN。
“问你啊，今天怎么没见老李啊？”
“老李？刚才还在呢，可能出去了吧。”
“哦。”
“干吗，你今天怎么迟到了？下午开会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知道，怎么了？”
“嘿嘿，得好好请一顿喽。”
“请什么客，干吗？”
“别装了，下午开会，就是定部门经理的事儿，你这就走马上任啦！”
“什么？今天下午就是这个会？”
“不会吧，这你还不知道啊，还以为刚才部长找你谈话都说了呢。他没跟你说吗？早上开早会的时候说了，今天下午会议讨论就定咱们部门的经理，不过……”
“不过什么？”
“好像明正也被叫去了吧。”米妮还在那儿打字，D瞥到“经理，明正，会”之类的词儿。
“你不知道公司不让聊天啊，都怎么回事儿啊，上班时间不干活，就知道聊天，聊什么聊！”
突然冲着米妮大喊大叫起来。旁边的人都纷纷扭头看D。
米妮坐在那儿，眼睛瞪着D，嘴巴张着，整个呆住了。一时也来不及反应。
“忙吧，我走了。”
场面有点尴尬，D自己也站着愣愣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溜回了自己座位。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开会是要定经理，可是身为代理经理的D却一个人蒙在鼓里，真是极度傻逼。
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刚才那大头子说的也是这个事儿，可是却让海龟那小子来主持会议，大头子今天是怎么了，不会是这个家伙（海龟）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吧……这时背后有个电话不停地响，停了一会儿又接着响，弄得D更烦躁。怎么也没人去接啊，实在是忍无可忍，转过来看，是老李的电话。老李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来，老李的？
等一下，赶紧过去拿起了电话。“喂，你找谁，这是KP公司市场部。”“我找罗东，他不在吗？我是他爱人。”“啊，嫂子啊，我是狄凯，他同事，您找他有事儿吗？他这会儿不在。”“哦，是么，那，那一会儿再说吧。”“怎么了嫂子？有啥事儿吗？我来告诉他就行。”“没事儿，让他晚上早点回来，我找他有事儿。”听着口气不大对劲。“行，我跟他说一下，我看嫂子好像心情不大好啊，呵呵。”对方一下子把电话挂了。妈的，相当郁闷。李嫂倒是见过一面，他们一家三口，有个儿子，好像三四岁，看起来小日子过得还可以。是不是出了啥事儿，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D正想着，老李正好回到座位上。
“老李，嫂子刚才来电话了，你没在，我给你接了。”“是么，她怎么说？”“晚上让你早点回去。”“哦。”“嫂子脾气不小啊，我是见识过了，呵。怎么回事儿，吵架了？”“知道了。”“出什么事儿了？”“没有没有，行，谢谢了。”反应有些迟钝。
“干吗呢，一愣一愣的，走，下去抽根烟去。”“不，不用了，我还有点事儿。”“走走走，有啥要紧的事儿，出去歇会儿，换换脑子。”“好吧。”俩人一起下到一楼休息区。D自己倒是很少抽烟，但是工作累了，感觉闷的时候也经常跑下来透透气。一边下楼，一边琢磨着这事儿。这家伙家里肯定出了啥事儿，是钱的还是感情的还不确定，但肯定不小，这几天看着老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老李是D想到的第一个重点嫌疑。
“最近怎么样，老李？”老李点上了烟，长长地吸了一口，说：“烦——”“怎么了，看着有气无力的，是吵架了吧。”“也算不上，呵，没钱吵架也没力气吵——没劲。”“到底怎么了？”“赔了，赔了股票，接着要赔老婆了。”“这年头儿，大家都赔了钱，我也赔了不少。”“嗯，已经就这样了。”“赔了多少？不严重吧？怪不得你老婆这么生气。”“唉——”又是长长的一口叹气，顿了一会儿，“就这样吧，回去吧，我上面还有事儿。”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好先这样。“行，回去吧。”俩人从休息区出来，进了上楼的电梯。一会儿就要到办公室了，D突然转头跟老李说：“老李，什么事儿都好办，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最近有些人因为经济压力想不开的也有，呵呵，有事儿跟哥们说一声。”
“哦，行。”
电梯到了二十四层，俩人走出电梯，各自回到自己座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