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府座!”邢捕头嘴里喊着,脚下却是不动。不知从哪里竟把那柄玄罡七打变了出来,交到了百里坼手里。
要说那“鬼将”这一枪气势真是十足,一举一动都带着如山气势,枪尖之上更是绽出道道幽绿光带,慑人至极,只是这速度当真是慢的出奇,百里坼接过玄罡七打之后愣怔片刻方才出手仍旧赶得及将他这一枪截下。
虽说“鬼将”这一枪来的极是缓慢,但百里坼心中并未轻敌,武道之中,难免有后发先至,以慢制快的神奇招式,更别提对方是个鬼物。然而以百里坼的心得揣度,这慢刀慢剑之流或是发力沉凝、势不可挡,或是后招奇多、诡辩百出,是而百里坼拦截的这一枪是三分黏、三分搅、三分带、只有一分是死力,枪尖微偏、轻震、连拨带打,实是上乘的听劲手法,对手若是寻常武夫,被这一枪沾上兵刃,兵刃脱手那是小事,坠马挂彩亦不在话下。可这枪尖刚一碰上百里坼就咂摸出了这其中的诡异味道,对手的枪上根本就没用足力气,只是稍一接触便顺势避开。偏偏这一次接触的声势却着实不小,玄罡七打取材于岩心火铜,又合以北辰星力,扎入那绿油油的光带之中,就好像是进了爆沸的油锅,一时气机鼎沸,寒芒四射。比起对阵草丈人时的声势,强了岂止数倍!
那“鬼将”接下这一枪,急退数步,方才止住跌势,眼中红光大盛,虎吼一声又是攻来,招招大开大合,气势如虹。百里坼自然挺枪接上,心中却是益发大奇,这家伙进攻之时枪上实是乏力的很,多半都是一触即溃,但自己想要还击之时,便又能凭空生出气力来严守门户,若是深究起来,在枪法的造诣上,此“人”该有自己七成火候,再加上身为鬼物,发力、聚气都与常人不同,又能多占几分优势,可偏偏打起来没有半分真火,只是牛皮糖似得黏来只图一个不让人停手罢斗。
二人又斗了数枪,每一次两枪交击便要迸发出滚滚气浪,将这宁静小院中的屏风、纱幕之类吹得四散零落。百里坼表情仍是严肃,心中却止不住挪揄,天地良心,他这枪扎出去碰的都是绣花枕头锦被囊,这好大动静和他可是没有半分关系!
终于,这“鬼将”又被“震飞”丈许之后,卖个破绽,鬼体骤缩,化作一枚小小的青丸。青丸之上燃起熊熊魂火,在空中疾疾转了数圈,发出一阵刺耳尖啸,便是飞了出去。
“这是……要跑?”百里坼收了枪势,护在王鉷身前,看着那飘忽飞动的青丸,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
“知道跑了还不快追?”这次倒是王鉷急了,也不再拈他的长须,啪地一拍大腿,道:“追缉凶厉鬼物、刁横散修不是你们幽司的职责所在?”
百里坼又哪儿敢顶撞这位顶头上司,辩解了一句“卑职也是为了保护府座”,便已是追了出去。好在那青丸虽然轨迹飘忽,但是飞行速度却不慎快,习武之人的脚程还是赶得上的。
百里坼追着它在小院中转了半圈,绕过一座假山,一池青莲,刺出数枪却都被青丸躲了开来。一追一赶便到了一座矮墙旁边。
那青丸又是在空中晃了一晃,嗖地一声已是飞过矮墙。百里坼想了一想,总觉得今日之事多半无关生死存亡,纵然有些猫腻,也是另一种麻烦,索性便追到底看看有何变数,于是也是提一口气,越过了矮墙。
矮墙之后也是一桩院落,院落之中一座三层小楼,格局甚大,灯火辉煌,远非白静姝的静室能比,远远地就能听到小楼之中丝竹错杂,乐声不断,或有粗豪大笑偶尔传出,显然也是一座饮宴之所。
百里坼心叫不好,这青丸好歹是个鬼物,自己在那夜的酒坊之中把胆色练得豪壮自然不怕,可要是寻常人见了,不得把苦胆吓破?当即就在脚下加了几分力气,要将那青丸截住……等等,怎么个截法?要知道百里坼身上可是半分道法也无,对阵这些非人之物只会仗着玄罡七打生戳乱捅,要说将这青丸捅散了,他还有几分把握,要说是截住他可当真不会。
那青丸又向着小楼飞了一阵,仿佛是看距离已经合适,在空中一招一遥,竟然又是化成了那副猛将的模样。
百里坼对这鬼将的战力已是熟悉,无论是这次他再次化形是要真刀真枪打上一架还是依旧卖个样子他都是不惧,挺枪就是杀上。这一次,这鬼将的招式又是一变,不再是大开大合,而是机巧非常,纵然是一身披挂,依旧是把一杆人随枪走,枪虽意动,一柄大枪晃开了直如游龙巨蟒,纵是谁见了也要赞上一声漂亮。
百里坼心里却是越发的不是滋味,这一位使出来的,已然是十足的花枪了啊。百里坼家传的虽说也是枪法,但那是实打实的大枪,讲究的是听劲,靠的是木心、竹片、丝线、革带、铜皮复合的枪杆所生的一股韧力破甲伤人。而这花枪,虽说更能抖出花样来,但一拗就断、一折就弯,技法亦是虚浮。若真是沙场之上两军对垒,一个来回百里坼就能将这使花枪的家伙捅个对穿。
利索些了他?百里坼念头既生,手上就要加力,可心中灵光忽然一现,抬头向那小楼一望,果见窗栏边已是站满了人,且皆是看像这边。
嘿!王鉷和邢捕头打得是这般主意,倒让我追的辛苦——这鬼物一招一式或是声势极大或是姿态极妙,偏偏又软手软脚没个正经力道,那自然是要演给人看的。演给谁呢?撒西亭、徐襄陵吗?自然不是,当时在白静姝那院子里的都是自己人,在那里斗的几合该当只是为了给我练手,目标还是这个院子里的这些人。不说别的,进得来这清漪馆的小院的,自然就是达官显贵,到底演给谁看,自己不必深究,只要把这戏折子演个通透,那就稳赚不赔。至于这二位大人为何不明说?那自然是害怕小院之中另有眼线,隔墙有耳了。
想通此节,百里坼便有了底气,虎吼一声,招式已是变了——不就是耍几个漂亮把式?习武之人哪个不会?
鬼物见他开窍,也是宽慰许多,那鬼气森森的绿脸之上仿佛也带了一两分的笑意,倒看得百里坼一身寒栗。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支幽光灿灿的铜锏扔在空中,这铜锏也不落地,只是绕到百里坼背后在空中回旋,不知情的人看了便觉得这一招是打着用法器前后夹攻的主意。但百里坼却几乎笑出声来,这铜锏破空之声极大,且又外放幽光,自己怎会躲不过去?看这架势,倒像是怕那些观战的看不清楚,还要给他们上个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