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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起之五:青楼(下)

此话说罢,二人身边环合的层层纱帘竟自退去,只见身边不足七步之处,一清秀婢子跪坐烹茶,一魁梧男子抚着颌下长须竟自朗笑,一对星目虽是不大,却灼灼有神,看得二人心房亦是一颤。打眼看去,那一身三品紫色官服,不是京兆尹王鉷又是谁来?

这王鉷奸名远播,怎么竟是如此一个伟岸模样?二人心中早已树立起或趾高气昂或猥琐不堪的小人做派,乍见此人形貌,心中自然惊诧,一时竟都没有搭话。

“嗯?哦!这纱帘可不是一般的玩意,乃是相爷赐下的神仙妙品,藏在帘后,自有敛息藏形的功效,你们二人都是自小习武,被人躲在暗处偷听竟未发现,想必是惊异得很,来,坐,不必介怀。”这王鉷倒是极贴心似得替二人找到了台阶,顺手一指下首的座位,示意二人坐下。

“惭愧惭愧,我们兄弟二人虽是习武,自小练了些听声辩位的本领,却也不至于因此讶异,还是第一次得见府座虎威,心旌荡漾所致。”徐襄陵接过台阶,顺手就送上一顶高帽,也算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君子之行。

“这位小哥儿倒是顶会说话,好。”王鉷夸奖一声,待二人坐定,接口说道:“你们可知相爷赐我这纱帘何用?”

“相爷妙算,我等怎知。”百里坼连忙摇头,心里却是雪亮。要说派出心腹前来接洽,还偏偏设个幛子藏着不出来,自然是想看看我们二人的“慎独”功夫做得怎样,可这一上来就摊牌,难道不是早了几分?

“相爷赐我此帘自然是为了让我藏着后面看看你二人的形貌举止再做定夺,可老夫为人向来直来直去,此事也是与你们直说了吧。按说百里家的小哥儿,破了福王这个案子,若是按规矩来,不过是升上一等,涨点薪俸,与徐家小哥儿更是没有半分关系,可徐靖南花费巨万上下打点,硬生生把这件事儿做成了一个由头。你抢回来的这岐魂珏往小了说,不过是他们修行人的一个玩意,相爷心系天下百姓,对此本无本半分兴趣,可往大里说,却也关乎我朝一桩秘辛,这秘辛与朝政的关系十分密切了——揪住了这一条线,又正巧相爷近日里琐事也多,缺了你们这种出身正、熟悉官场来往的良家子给他办事,这才让他老人家动了心。不过说到底,还是你爹这姓孔名方的兄弟面子大,别人不说,老夫收的礼,便足够将这白静姝搭上这院子一并赎了去。”

这王鉷将这收受贿赂一路打通关系的事态交待的如此清楚,由不得百里坼心中打鼓,如今的大唐,要说个个都是贪官个个都要砍头未免要有些冤屈,可若是隔着一个砍一个漏网之鱼却也不少,但又有谁能像眼前这位仁兄这样贪得理所当然,完全不惮于将这官场龃龉宣之于口?百里坼愣怔半饷硬是想不出一句应对之言,只得道:“府座……还真是个直人啊!”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拿人钱财自然要与人方便,方便之门走得通畅爽利,下次自然还要再走,于老夫也是一桩好事。来来来,不必多言,绮罗,请你们白大家下来,这就开宴,这顿便吃那清江鱼脍,账嘛,记在这位徐公子名下。”王鉷闻言,只是一笑,也没有再与百里坼搭腔的意思,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招呼奉茶的侍婢停了手中的活计,去请那声名远播的白静姝。

百里坼看着这位王大官人,心中一时陈杂。按说他自小读的尽是圣贤之书,虽说为了振兴门楣不吝于走些小道后门,可说起贪官酷吏心中还是厌恶居多,怎的对眼前这位,反倒还有几分好感来的?

百里坼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得潇潇袅袅一阵歌吟和着琴音由远及近,抬头只见一女子着白衣,且歌且行,自二楼悠然走下,意态娴雅,似舞非舞,无论是歌声或是姿仪都断无半分烟火气,似清溪又似流云,倒仿佛与这院内的一切都疏离开来,绝无半分干系,纵是王鉷这等达官显贵在场,亦不能使之动容分毫。可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这女子嘴角漾起的微笑,在这等疏离清寂之间,这抹笑意硬是婉转出了些许暖意,女儿情态与仙子清高之间这天壤落差,叫人如何不惊、不痴?至于她长得如何,百里坼一时竟是无暇思量——有些女子虽委身青楼,仍能居于人上,靠的又岂是红粉脸容,窈窕身段?

在座四人,包括那奉茶的婢子此时无不肃然,心思皆是随着这歌声遄飞四野。她唱的乃是北朝的一首民歌,名唤琅琊王:

“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一日三摩娑,剧於十五女。琅琊复琅琊,琅琊大道王。阳春二三月,单衫绣裲裆。东山看西水,水流盘石间。公死姥更嫁,孤儿甚可怜。琅琊复琅琊,琅琊大道王。鹿鸣思长草,愁人思故乡。长安十二门,光门最妍雅。渭水从垄来,浮游渭桥下。琅琊复琅琊,女郎大道王。孟阳三四月,移铺逐阴凉。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原得松柏长。懀马高缠鬃,遥知身是龙。谁能骑此马,唯有广平公……”

歌词虽说稍有悲意,缺是暗合在场四人身居公门欲搏上位的心境,末句谁能骑此马,唯有广平公,更是暗赞三人身居其位更居其德,此曲选的不可谓不用心。

一曲歌罢,三人犹自神思未归,犹自回味着那沉浮于史书之中的琅琊大道王。也不知过了多久,倒是那王鉷最先回过神来,喝彩道:“白家娘子真个是名不虚传,这一首琅琊王唱的老夫痴而复狂,可惜我大唐如今四野清平、八方来朝,不然老夫亦要上马驰缰谋个异性王爷坐坐。”

百里坼心里恨不得堵住这位的嘴,要知道你可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对面的那位就是再好也只是个歌姬来的,犯得着把心事剖白到这份上?还要连带咒上了我大唐的国运?听说恒逻斯一场大战我大唐和大食人打得难解难分,你倒是奏请皇上远走西域去谋个异性封王啊,也不怕捧杀了这小女子。

“大人豪气能干云天,后生佩服。不过要说马上觅封侯,我身边这位四哥,实打实开国县伯家传武艺,若是能有机会纵马边疆,给府座您当个先锋,一文一武,异性封王可不是手到擒来?”

这厢皱起的眉头还没展得开来,那边徐襄陵又递上一句怪话,百里坼心里倒有几分怀疑,这二位该不会是串通好的来吧?

“那敢情好,老夫喜欢吃酒,不爱吃茶,口味是清淡不起来了,白家娘子虽好,却也好似清茶,不如你这将门虎子来给老夫舞个剑戟刀枪之类凑个趣数?”

得,这位大人还接茬了。百里坼本想借口此处也没有兵刃器械推脱了此事,但转念想想徐襄陵事先的交待,还是将上衣的下摆一系,一抱拳,道一句“献丑”就要起身。却听得院门之处远远传来一声“府座”,回头去看,不是邢捕头又是谁来?

只见得邢捕头大步行来,隔着老远已是抱拳虚稽,朗声说道:“府座勿怪,属下来得迟了。不过却也带来了一位妙人,想必府座是不会怪罪。”

这一番客套说辞本就不是邢克法这等铁面捕头的所长,此时说来难免有些紧张生硬。

“哦?是什么妙人?可妙得过这白家娘子吗?若是比不过,老夫仍要责罚。”王鉷别着嘴作势恙怒,却是绷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这两位倒是很熟的样子啊。

百里坼心说“侥幸”,自己一代将门出身,又不是耍把式卖艺,如何愿意在这青楼之中和歌舞剑?要说是沙场之上击长剑作歌,歃敌血而舞那还称得上男儿气概。这邢捕头一来,倒是给自己解了围。此时心里一宽,对邢捕头所说的妙人就有了几分好奇,打眼一看,却是大惊,这妙人,可不就是那位使绿色萤火的撒西亭吗?!

邢捕头将那撒西亭带进房来,道:“这位是石国的巨贾撒西亭,在西市兜售虎符一枚,自称乃是汉时卫青征西域所遗,我观其品相,纵有作伪,亦是珍品,我自知府座素来好古,特意叫他前来一叙以增谈资。若真是卫青故旧,那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哦?我刚与你这小友聊到马上觅封侯,这长平侯的旧物便找上门来,凑趣也没这般巧法,承上前来看看。”王鉷闻言,面目欣然,示意那撒西亭将虎符呈上。

撒西亭闻言自怀中掏出一个事物,掀开包裹其上的锦帕,只见一只玄黑伏虎摇头摆尾,虎脊之上以错银法刻铭文,上书:甲兵之符,右在王,左在新。凡兴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王符。燔燧事,虽毋会符,行殴。这数个银字磨损日久,黑沉沉、森森然倒是显得古意勃发。

百里坼不识古物,却觉得此物断然不会没有来历,乘着众人围观虎符之际,他悄然蹭到邢捕头身边,问道:“刑大捕头,你们这又是哪出来的?撒西亭这等凶人也敢引来?还是你们早就认识?”

`“你昏迷这许多日子,事态自然有变。这撒西亭来长安,为的是躲避拜火教的追查,如今波斯拜火教的总坛都已被大食人占了去,早就没了耀武扬威的本事,倒是剩下长安的一座拜火寺延续香烟,派来追杀的人手都零零星星不成气候。撒西亭东躲西藏久了,如今心思也是活泛起来,也想着安身立命在修行之上更进一步。上次在酒坊之中,他吸取了草丈人积蓄经年的怨灵死气,功力一时大涨,照他以往修炼的法门,纵是十年八载也长进不了这么许多。他一朝沾了荤腥,胃口便被撑大了,可单枪匹马又如何去劫掠草丈人这般的鬼修?思前想去,觉得鬼修之流无法无天谁也不愿管、不愿沾,也就是我们幽司素来与鬼修、散修的圈子不睦,故而就生出了投靠的念头。”

“啊?他想投靠便能来吗?”

“怎么?撒西亭的波斯吞灵法已是修到了极处,对上一切鬼祟手段未战便有了三分胜势,又在拜火教盗出了梅妮亚狮子的精魄,练成那诡异的吸摄之力,在这长安县的散修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要他,不比要你小子有用?他以后便是你的大师弟了。”

公门之中,以先后入门排辈,以师兄师弟相称这也是正常,可这撒西亭寿元几何姑且不论,光是手下的人命,没有一百怕也有八十。这拜火教可是波斯石国的国教,百里坼这样的凡俗之人也有所耳闻,一人便能与这一教相争,便是被逼到远走异国,也着实是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要叫我师兄?

百里坼想到此节,不由讪然:“是是是,捕头说的极是,小子没用。可就算这撒西亭是自己人了,这卖虎符又是为何?我们幽司缺银两了吗?”

“嘿!不缺银两,缺一个会找事的小子。一会儿好好打!”

“打?”百里坼看着邢捕头那张铁面上歪出了一个不正常的笑颜,心道一声不好,却见那枚虎符之上突然生出了盈盈绿光,一声凄厉鬼号骤然响起,王鉷胆色亦佳,并未变色,却也是一甩手将那虎符扔了出去!

虎符一落地,便是腾烟起雾,雾气之中一个人影乍现。那人影着怪蟒吞珠青铜盔、双龙盘饰金抹额、金钉贯实搂海带,其余诸如青铜铠,护心镜,护背旗等的武将披挂亦是一个不缺,衬得一身猛气直冲屋宇,只是面目铁青,双眼赤红,虚浮无影,一眼就能看出是个鬼物。

这鬼物环视四周,定了定神,眼中血光一时大盛,口中喝一声“杀贼”,已是摸出了背上的长枪,惯劲其上,向着王鉷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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