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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莫子乔决意参加电视相亲,还在情理之中,没让佳诺过于惊讶的话,那么,莫子乔这次未等到台上牵手成功就自打退堂鼓,倒真是出乎佳诺之所料,很令她费解。
佳诺清楚地记得在莫子乔第一次登台前的两人电话交流。
那天,莫子乔刚从后台换衣间里试穿完服装出来,正准备登台。电话里,佳诺笑着问她,第一次出镜,是不是紧张了。
莫子乔扑哧一笑说,我还能紧张,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莫子乔什么样的场合没经历过啊。
佳诺撇起嘴,小样,你就给我装吧。然后,又郑重地施以鼓励,子乔,如今眼球时代,讲究的是关注度,一旦观众对你的热情上来,你可就成红人了,等到那时,咱何愁不嫁呀?所以,你从今天起无论如何都要在台上好好表现,要在台上一站到底,一站成名,不站出个天昏地暗和地老天荒,至少也要站出个脸熟姐的大明星范儿。
听到佳诺铿锵有力的这席话,莫子乔吃惊不小。她疑惑地问佳诺,哥们儿,哪股邪风儿错乱了你的神经,让你突然间上升到如此高度的认识。
佳诺笑嘻嘻地说,这个你懂的,我是近朱者赤,当然功劳在你。
莫子乔也笑了,那是你抬高了我。
佳诺说,不,我始终相信,以你莫子乔超强的反应能力和丝毫不让人的伶牙俐齿,一定会在这个舞台上名声显赫,或许某一天就被哪个男人关注而领走了呢。
莫子乔悻悻地说,我可没那么多奢望,我在乎的是经历,经历了,我就满足了;满足了,我可能就回来了;再说,你以为电视台真给咱找对象作媒吗,人家说得很清楚,是大型生活服务类节目,不是婚介类。这就等于明白地告诉佳诺,她莫子乔一旦在台上玩腻了,随时准备撤退。
因此,当昨晚从莫子乔嘴里得知她真要退出时,佳诺虽然有些吃惊,但以对她性情的了解,还是能够接受这即将发生的事实。只是佳诺不希望她这样草率行事,而轻易放弃这次难得的交友、甚至是抛头露脸的机会,于是仍在极力劝阻,不行,你得坚持到底,坚持才能胜利。
莫子乔感到很纳闷,哥们儿,你不是不喜欢电视这种快节奏、作秀式的相亲吗,怎么还要我继续赶这个大潮儿呢。
佳诺应声回答,这还用问,当然是担心你朽在闺中啦。
说实在的,佳诺确实对电视相亲有过反感。她觉得上面形式上的东西太多,太过于花哨,尤其是充斥其中的花痴和拜金主义泛滥,自然淡化了男女之间的真情实爱。佳诺对这种社会新生事物,倒不是刻意排斥,只是接受起来比别人明显慢半拍。莫子乔就曾挖苦过她“EQ余额不足,有待充值”。就是这样的一个佳诺,还能劝人继续参加,正如她自己所言,关键是缘于两人的姐妹情深,以及对莫子乔婚姻之事的莫大关切。
说到关切,还不得不提及电视上的一个细节。佳诺问莫子乔,桌牌上的标签是电视台他们出的错儿,还是出于你自己的故意。莫子乔又是糊涂了,等弄明白之后,哈哈大笑:哥们儿,这是多大的笨蛋壳罩到你头上啊,真是死脑筋一个,你说,我能贴上莫子乔、剩女、三十七岁的字样吗,要是那样的话,估计本小姐真就要腐朽到底喽。
佳诺忙接住莫子乔的话,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那哪能呢,咱莫小姐可是个嫩美人胚子,不仅懂风情,还有腔调,别说上面写的年龄是三十一,就是二十一,也保准人见人信的。
莫子乔伸出小拳头狠狠地捶了佳诺一下,去你的,跟我耍贫,是不。佳诺一趔趄,差点让杯子里的红酒溢出。
佳诺白了莫子乔一眼,说我的贫可都是跟你学的。忽然意识到什么,忙把话音一转,子乔,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士呢。
莫子乔方才正了正身子,说,你听过海派清口的周立波所讲吗,男人按货色程度分为甲、乙、丙、丁,女人按质优程度分为A、B、C、D,男人通常都愿意找稍逊一点的来与自己匹配,于是就出现这种搭配现象,男甲找到了女B,男乙找到了女C,男丙找到了女D,结果呢,剩下的最优女A,就只好和货色最差的男丁将就了。
佳诺惊诧于莫子乔这类似田忌赛马的理论,又不知道怎样跟她辩驳,只好絮叨地跟上一句,咱虽是最优女,但绝不会把自己将就给男丁。
莫子乔听了哈哈大笑,哥们儿,就这句话特别冲我的心,我坚持这么久,你说我能随便将就嘛,告诉你肖佳诺,我不但不会将就,而且还要把甲、乙、丙、丁慢慢地照单通吃。
佳诺立刻笑开来,嘚嘚,你吃得消吗,也不怕撑坏你的胃。
莫子乔立刻绷住脸,说,在我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吃不消”的字样,我不管他是谁,无论是高官富商,还是地痞无赖,也无所谓是婚内还是婚外,只要我们的感觉对路,那就OK。说完,仰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佳诺辩驳道:单凭感觉来寻找的,只能是浪漫的爱情;而靠理性追求的,才属于实实在在的婚姻,别告诉我,你只是在追求浪漫。佳诺知道莫子乔刚才的话语绝非戏言,她可是能说得出就能做得出的主儿。
莫子乔自己斟上酒,端起酒杯,眼里掠过几丝惆怅。她说,谁会象珍视生命一样地对待感情?男人就******一猫科动物,闻腥而动是他们的天性,情义千斤永远抵不过胸脯四两。说完,又一口干下。
佳诺一脸凝重,可能是自己的话又触碰到莫子乔的痛处。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向别处,谁都不再言语,仿佛刚才的那些话一下子腻滞在酒吧浑浊的空气里。
将近午夜时分,这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声音有些吵杂。这时候,一团烟雾从演奏台边的一角弥散开来,慢慢地遮盖了背景LED屏幕上变幻的几何图案。两个嬉皮士打扮的乐手突然跳至台上,开始激情地演奏,整个酒吧内立刻像炸开了锅,巨大的声响简直要把尘土震飞。又上来一个留着长发的摇滚歌手,他一边声嘶力竭地演唱,一边扬手对着台下的观众鼓噪,很快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大伙儿高声喊叫着、随唱着,口哨声、尖叫声夹杂于音乐间,整个酒吧陶醉在忘我的一片欢腾之中。
她俩也站起身。莫子乔更是边打着响指,边和着音乐节奏卖力地扭摆着身体。
光顾这里的人,以年轻人居多。莫子乔称经常夜里跑到酒吧消遣的人为“苔藓人”。他们像苔藓一样喜欢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而不愿受人支配,虽然生活上无忧无虑,恃宠而骄,但大多百无聊赖,毫无追求,是一群没有理想和信仰的年轻人。从心理学上分析,“苔藓人”在情感上喜欢依赖,本质上属于物质和精神生活基本不能自理的族群。红磨坊酒吧里就不乏这类“苔藓人”。“酒吧是一个逃脱社会压力的避难所。我其实就是一个‘苔藓人’,喜欢在这里躲避和放纵,用酒来迷幻自己的身体。”莫子乔曾这样定义酒吧和自己。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莫子乔,佳诺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品流混杂、烟雾缭绕、群魔乱舞、颓废堕落的酒吧印象,很难让佳诺从心底里泯掉。
午夜已过,佳诺实在受不了这喧嚣狂躁的声响,便硬拉起莫子乔离开了红磨坊,尽管此时沉浸其中的莫子乔嘟着嘴,满心的不情愿。到家时,佳诺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已是凌晨两点。
经过昨晚的这番折腾,佳诺第二天感到身心俱疲。到校后,她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直到走廊铃声响过好一阵子,方才意识到上课的时间到了。不会真是酒的缘故吧?她想起刚才路上莫子乔在电话里提到“酒上头”的话。
佳诺明显觉得今天很不在状态,有些心不在焉。其实,心不在焉的不光有佳诺,还有那些听她讲课的学生们。刚走进教室,佳诺就已经察觉到了。她发现今天教室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儿。好几个学生聚拢在一起,正热烈地议论着什么。从他们惊诧的表情看,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见老师进来,他们慌忙回到各自的座位,但有几个仍趴在桌上小声嘀咕着,全然没有了听课的状态。
也许这样的场景,佳诺已经习以为常。
本应该洋溢着浓厚学习兴趣的大学课堂,如今似乎变了味儿,很少有人问津课堂上所学。别说学生,就连老师,也同样是得过且过。佳诺想起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曾任美国耶鲁大学校长斯密德特公开撰文嘲笑的一段话,“中国大学的课堂价值已经流失,喜欢对政治的适应和对某些人利益的迎合,唯独缺少了对智力和真理的追求。”虽然这个美帝国主义老家伙的观点有些偏颇,但对中国大学课堂的评价,佳诺认为并不为过。
但今天学生的听课情况,属实与以往有所不同。佳诺皱了下眉头,环视一圈后,开始上课。她很喜爱古典文学,当然,对这部分的教学驾轻就熟。“我国素以诗词著称于世。就诗词而言,它们都讲究节奏、平仄和韵律。但相比之下,词的句式参差灵活,更注重宫调,或高亢激越,或低沉悲凉,或缠绵婉转。金元明清的词延续了唐宋词托物寄志的风骨,又有了新的拓宽,只不过,大多埋没于儿女的幽怨情愁,能够保留下来的不多。像元好问《迈陂塘》那样以沉郁悲壮的曲风流传下来的,就更少了。”?
佳诺讲课的风格有点像前几年《百家讲坛》里的于丹,用词精当凝炼,点评深邃自然。每讲到精彩处,她往往会有意停下,从讲义上抬眼看下面学生的反应,希望从学生的表情中捕捉到被认可或者被崇拜的信息。只是,今天学生们根本不买账,你在上面讲你的,我依然在下面做我的,那几个小声嘀咕的依然在小声嘀咕着。
佳诺没多加理会,昂头背诵那首脍炙人口的词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她的情绪有所好转,开始诠释道,“词的开头两句起势突兀,作者用饱含感情的诘问句开头,人世间‘情’是什么?为什么能有那样大的力量,使人以生命相许?这两句由雁及人,发出的深深的人生感叹。接着作者从空间……”
“咚咚咚!”外边的敲门声传进教室,静静的课堂被打断。大家齐刷刷把目光聚集到门口处。佳诺放下讲义,侧身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小伙子,叫郑岩。只见他运动上衣敞开着,里面的黑色背心湿漉漉地贴附在皮肤上;一条发白的紧身牛仔裤;头发蓬松凌乱,汗珠儿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淌。他边擦拭着,边向佳诺道歉,“老师,真对不起!我来晚了。”
佳诺没说什么,用目光示意他进到座位上。郑岩好像揣着什么心事,进到座位后一动不动,好半天才把书本从包里取出。佳诺想要提醒几句,却发现邻座的几个学生不时扭头瞄着他,并窃窃私语,这令她有些不解。
刚才受郑岩影响,佳诺竟一时不知讲到哪儿了。她埋头盯着教案,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下课后,佳诺仍然感到有些恍惚不定。最近总无缘无故地出现这种状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就是所说的亚健康吧。佳诺暗自慨叹。
本想课间休息一下的佳诺,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胖墩墩的李老师跟瘦瘦的张老师正热烈地谈论着什么。见佳诺进来,她俩停住了话。
胖李走近前,神兮兮地问:“佳诺,认识傅海峰吗?”
“认识啊,怎么了?”佳诺看看对面的胖李,又瞅瞅坐在座位上的瘦张。她面带疑团,心想,学校里谁能不认识傅海峰,他可是响当当的少壮派人物,国内知名大学的博士后,校内最年轻的教授,谁会不识?更何况,他曾是陆希明原来所在财经系的同事,还是很要好的兄弟呢。
“傅海峰出事了!”胖李冷不丁地冒出了这句话,让佳诺不知因由。啊?出事了?佳诺愣在那儿,竖直脖子,等待着胖李的下文。
这时,瘦张起身凑过来,“他这回算是摊上事儿,摊上大事儿了。”说着,看了眼已经关上的门,压低声音,“他因为和学生的事儿没捂住,东窗事发。”
“和学生的事儿?”佳诺更糊涂了。
见此,在旁的胖李娓娓道来:“傅海峰所教的这届学生中,有个叫丁紫宸的,聪明伶俐,人长得又非常漂亮。”说到漂亮时,胖李故意地还上下打量了下佳诺,似乎也要从她身上找到什么相似的地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人搞起了了师生恋,一直秘密交往着,但不久前,丁紫宸却意外怀孕了。”
“啊?”佳诺眉头紧锁,立刻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