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聚集在校场招募点的人很多,但当即应招却不多,只招募了十几个,其他大都游移不定,据此陶斯任决定以他自己义勇从军的现实对这些人来一次启发。
他搬来一条高脚凳站了上去,在突出人们半个身子的高处,引人瞩目的开始演讲。但他刚一说,前面又有一拨人径直向他拥来,看那样子很像是奔招兵来的,他想还是先接待他们再讲吧。
一会儿他们走到了近前,陶斯任从高脚凳上下来,问:“老乡们,你们是来应招的吗?”
这些人并不作答,却有人怪头怪脑的问他:“哎先生,你不是卖字画的吗?早两天你还在那树底下摆摊作画,怎么一下子成了招兵买马的长官了,这是咋回事呀?”
这人问得突兀,陶斯任三言两语说不清,有些话也不好说,比如他和大哥的相识相交怎么能向别人坦言呢,可不说清这事这些人会怎么想呢,你一个卖字画的,昨天还在摆摊子,今天摇身一变招起兵来了,你这招的什么兵,莫不是要拐卖他们去做劳工吧。
陶斯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显出了窘态,但没想到,就在这时这拨人中有一位清瘦后生发出了叱咤之声:“你这猴精,问这个干什么,你没看到人家那么忙,哪有时间和你饶舌呀。”
“挺奇怪的嘛,我这一百多斤要是交给他,不问问咋放心呀。”
精壮后生鄙薄他:“那我来告诉你吧,昨天作画,今天招兵,这叫投笔从戎,有什么奇怪的?”
陶斯任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这小兄弟真好哇,三言两语给自己解了难,而自己怎么就那么迂腐呢,他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说:“小兄弟,好才学呀,你能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吗?”
淸瘦后生回答:“称尊不敢,敝姓胡,小名一龙,胡一龙。”
“哟,小龙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文诌诌的了。”被称作猴精的那人揶揄他。
这引起了陶斯任的回想,前两天他好兴去看招兵告示,在人群里也有人叫唤小龙子,哦,他回想起来了,这淸瘦后生就是那个被同伙嘲弄得哄堂大笑的人。那一天他的几句话可是深明大义呀,今天又是他为他解了难,陶斯任对他更加另眼相看,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面对面的和他交谈起来。
陶斯任问:“一龙兄弟,愿意去当兵吗?”
“愿意”
“你们一同来的这些人也愿意吗?”
“这就要看怎么说了。”
“他们是怎么想的?”
“唉”胡一龙叹了口气,说,“今年我们那儿又遭了水灾,好多地方田里颗粒无收,这日子都没法过了,听老人们说,光绪年间这里遭了大水灾,人们没了活路便去闯关东,可现在日本鬼子占了东北,连关东也闯不成了,听说你们在招兵,我们便想到了当兵吃粮,可是人们说好铁莫打钉,好汉莫当兵,所以大家又有些犹豫。”
说到这里胡一龙不解起来,问:“哎,长官兄弟,你有书画艺术,有活路,你为什么要投笔从戎呢?”
问得好,陶斯任正想现身说法招募他们,便借题发挥,放开嗓子对大家说:“乡亲们,刚才这位叫胡一龙的兄弟替你们说了实话,你们不把我当外人,我很感动。他问我,我有书画艺术,有活路,为什么要投笔从戎?那好,我就说说我的投笔从戎。”
为了引人注目,为了启发更多的人,陶斯任复又站上高脚凳,对大家说:“乡亲们,我叫陶斯任,凤西县人,离这里也不算很远,走水路也就是两三天的路程,出了这宁城我们就是故乡人。我的家在大山之中,那地方叫桃花营,你们别看它是边陲之地,那可是个好地方,天高皇帝远,是历朝历代的三不管,你们想,山里面有田有土有林子,官府不来打扰老百姓多自在呀,因此我们那大山里的人大都仓里有陈谷,灶楼上吊着烟熏火烤的腊肉,你别看那东西黑乎乎的,只要用热水一刷它就油光水亮,吃起来可香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那地方好,说明老百姓有温饱。”
陶斯任一层层的往下说,接着搬岀了他陶家,说:“我的家就更富余了,我们陶家是大户,我自然便是少爷,我读了十几年的书,孔子说,学而优则仕,意思是说书读得好就可以做官,可是我没想去做官,我虽然出身富豪之家,可是我同情天下穷苦人,我曾想散尽家财,普救穷苦,可是天下的劳苦大众有千千万万,你的家再富有你又能周济得多少?所以我想只有改造这个社会,推翻这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广大的劳苦大众才有出头之日,因此我投身了社会革命。为了实践这个理想,我在南州燕南大学读书期间闹过革命运动,在此之前还蹲过警察局的大牢,为了实践这个理想,现在我背井离乡奔了出来。”
陶斯任说到这里,他突然感到脸红,顿了下来,因为他这次奔出主要是出于对周琳的追随,当然他对周琳的追随和实践自己的理想是分不开的,可是在这些善良的乡民面前他还是说了假话,他感到脸红。
然而他马上原谅了自己,世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这么说是为了招募他们,为了抗日救国,这不,闻者效应不是立马来了吗?
人群里有人轻声议论,说:“放着大少爷不当,为了我们穷人出来受这份罪,好人哪。”
陶斯任听了,对自己的现身说法信心更足了,他继续说:“刚才有位兄弟问,早两天我还在那树荫下摆摊卖画,怎么现在在这里招起兵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呀。不错,早两天我确是个摆摊卖画的,至于我为什么不卖画了而在这里招兵买马,这位叫胡一龙的兄弟已经替我说过,这叫投笔从戎。可我为什么要投笔从戎呢?这正是我现在要和大家说的。”
说到这里,陶斯任又顿了下来,怎么说呢,说自己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不行,为了夏长官的重要使命,他还得说一些违心的话,只是不要违了自己的良心就行。
他接着说:“我们中华民族当前最大的灾难是什么?是日本鬼子对我们的侵略,我们不抵抗就要当亡国之奴,当亡国奴是什么滋味你们知道吗?我举个例吧,我国古代北宋王朝的靖康之难,有两位皇帝当了亡国奴,这两个皇帝一个叫宋徽宗,一个叫宋钦宗,他们被金兵当作战利品掳到了北方,老皇帝宋徽宗被折磨致死,死了金兵还不放过,把他的尸体架到一个石坑上焚烧,烧到半焦烂时,又用水浇灭,将尸体扔到水坑里,让尸体上的焦油和水溶合,用来做灯油,老皇帝被烧成灯油以后,少皇帝钦宗又是同样的下场。你们想想,当了亡国奴一个国君尚且如此,一般的老百姓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时在场的人们一个个神色黯然,陶斯任见此接着说:“我奔走出来,原本也不是来当兵的,因为发生了变故,我就在这里卖字画,说实在话,以我的书画艺术我的日子过得不会比你们差,长久的练下去,说不定我以后还能成名成家,可是我看到这张招兵告示以后,一种不愿做亡国奴的自尊之心激发了我,并且我知遇了一位有识之士,他就是这支抗日义勇军的临时总指挥,叫夏汉芝,我不妨就给大家介绍一下,他的祖上也是宁城人,前清光绪年间,宁城这里遭了大水灾,他的祖父和这里的人很多人一样,闯关东去了东北,后来在那里安了家,他们祖孙便成了东北人,日本鬼子侵占东北以后,他们的家被日本人毁了,他才投军抗日。夏长官可是一位有胆有识心怀坦荡的忠义之士,他告诉我,这支队伍是义勇抗日的队伍,不打自己人。夏长官不但忠义,而且礼贤下士爱兵如子,这不我刚一投军就得他的信任,让我在这里当他的全权代表买马招兵。”
说着陶斯任振臂呼唤:“乡亲们,如果你们有一片爱国之心,就到我们这支队伍里来吧,等将来赶走了日本鬼子,你们就是有功之臣呐。你们的家人族人也因为你而光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