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周琳这么一说,“马脸”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把口罩摘了下来。
原来周琳认定的没错,这“马脸”的确不是那个伍医生。几天前福安医院地下联络站已被白匪的宁城党部查获,当副院长的负责人和伍医生等三名地下党员和交通员全部被捕,到底是谁叛变供出了接头暗语,目前无法弄清,由于敌人严密封锁了这联络站被破获的消息,外面的地下党组织全然不觉,敌方利用这套接头暗语在设钓鱼台,已诱捕了好几名前来接头的共产党人,这“马脸”是在大革命中受过农会镇压的外逃恶霸,被宁城党部调查室利用,就地发展他成了他们的一名特工。这次被诱的几名共产党人,就是他的“坐诊”钓到的。他之所以戴个口罩,既是为了显示职业,又是为自己的尊容做掩饰。他在这当地做过不少坏事,又有特殊面相,他怕被人认出钓不到“鱼”,所以戴个大口罩做掩饰。他之所以被他的上峰用来“坐诊”,是因为他早年当过乡下郎中,懂得些医术,假冒起来不易被识破。
现在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让他起了色心,他想,既然要取悦于她,又遮遮掩掩的戴着个大口罩确是有些失礼,因此听了周琳这番很有派头的话,他不得不把口罩摘了下来,以示对周琳的殷勤,并说:“小姐,请原谅,我这是职业习惯,有所不恭请包涵。”
周琳审视他,只见他说话间张口便露出两颗大金牙。
大金牙?周琳想起了她的血海深仇人。长长的一张马脸,阴鸷的三角眼,两颗大金牙把门,血海深仇人的这个恶象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现在这人也是长长的一张马脸,阴鸷的三角眼,两颗大金牙把门,这尊容和她的血海仇人简直如出一辙,她在想,莫非他正是她的血海仇人?
周琳两眼冒火,她细想,如果是,那在他左手腕稍上的手臂上还有她刻下的一处仇恨的印记。十三年前,她和母亲在那次与那恶魔的搏斗中,她在他的左手腕上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她恨得那么切齿,那一口她咬掉了他的一块皮肉,这应该会在他手腕上留下那次的疤痕,如果有,那么十三年前的那个恶魔,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血海仇人就在眼前。
周琳决定彻底验证,她转嗔为笑,说:“哟,开个玩笑,伍大夫还当起真来了,顶当不起呀,好吧,我们就算认识了,以后我还会来看病的,少不了要打扰您,今天本小姐还有事要办,你就快说说你的医嘱吧。”
“不急,不急,我们既然认识了,就是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岂能太过平淡,今天我还想尽地主之谊宴请你呢,不知小姐能不能赏光?”
周琳故作犹豫状:“那——要看还有没有时间,你戴表了吗?让我看看几时了。”
“戴了,戴了,你过来自己亲自看看,请你定时间。”“马脸”巴不得贴近周琳,连忙抬起左手扬了扬,露出一只金表。周琳从诊桌对面绕过来,靠近“马脸”,“马脸”闻着她那沁人的雅香心花怒放,捋起衣袖就把手抻到周琳面前。
周琳看表是假,验证疤痕是真,此刻定睛一看,只见他手腕稍上的手臂上,赫然显出一块猩红的疤痕,那形状就像一张樱桃小口,半圆带扁。铁证如山,他正是那个恶魔,顷刻间周琳怒火燃烧,她差点叫了起来,尧棍子,你这个恶魔。周琳萌发了一个念头,她要复仇,为父母复仇,她要除害,为组织除害,总之她要干掉这个恶魔,为了这个念头她把怒火强压下去。
转而周琳显出深沉,凝思出神。“马脸”以为她动心了,便色胆包天,趁周琳不备他突然偏头过来,努嘴在她的脸颊飞快地吻了一下。周琳后退一步,她想劈手甩他一巴掌,但她克制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动了要除掉他的念头,便不能和他闹翻,否则就会把再接近他的机会丧失掉。她安慰自己,现在就暂时便宜他吧。
周琳没有发作,但为了防备他再次荒唐,她回到了诊桌对面,她声色不露的稳住他,说:“伍大夫,今天时间不早了,你的地主之谊改天领受,再见。”
说完她一转身踩着猫步,一副高贵小姐的姿态离开诊室走了。
回到望江楼,陶斯任在门口迎住她,他挽着她的手回到房间,给她沏来一杯清茶。周琳接过茶杯放到桌上,心事重重的一言不发。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陶斯任关切地问。
周琳摇头。
看她心情不好,陶斯任不忍再烦她,他轻轻下楼到街对面的一家餐馆端来了一盘饭菜,放桌上摆好之后便依偎在周琳身旁,解释着说:“我在医院里里外外转了转,只看到街上时有军警来往,医院里卖水果的,卖小食品的人很多,其他没见到什么异常,你在接头,我不便打扰你,所以我就先回来了,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吧?”
周琳又是摇头,陶斯任便猜猜测,说:“那你一定是遇到揪心的事了,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忧心,一切还有我呢,我可以为你分忧呀,来先吃饭,有什么事,吃了饭咱俩好好计议计议。”
他拥着周琳一起坐到了餐桌上。桌上摆着一盘青菜,两盘荤菜,那两盘荤菜一盘是红烧排骨,一盘是麻辣秋鱼,这都是周琳平时最喜欢吃的,陶斯任把一块块的排骨,一条条的秋鱼夹到她碗里。
自从桃花营出来以后,每宿营一地陶斯任都是这样宠她,她吃得特别香,也特别欢心,这段日子她幸福死了,现在陶斯任一样的宠她,痛她,可她一点也欢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