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周琳突生心酸,陶斯任是父母膝下唯一的儿子,虽说陶老爷限制他有些过份,但他也是出于对祖传基业的维系,并且不乏爱子之心,在南州闹运动陶斯任几近丧命,作为父亲他能不心痛吗?他是不想让儿子再去闯荡才限制他的,现在父母的养育之恩未报,已过门的程家女儿对她未作任何交待,就这样杳无音信地走了,这对他们不是太残酷了吗?不行,得让陶斯任留下书信再走,使他们多少还有些向往。
于是她连忙掏出纸笔让陶斯任留言,陶斯任没有抵拗,他从桥头竹丛下找来干笋壳,用洋火点燃,在火光的照耀下刷刷刷地给父母和程家女儿各写了一份简短的留言。其大意是他已立志要走出山林干大事业,不能侍奉父母膝下是他的不孝,望父母保重。对程家女儿则是致歉,并希望她不要耽误自己青春,让她另求幸福。书信写毕,他向周琳要来信封装了起来,然后他敲开了就近一家佃户的门,声称他要远出办事,给父母留言请安,让他天亮之后送去东家。
办好了这件事他们再无挂牵,于是便双双起程离开了风雨桥。
他们往赣南进发,星夜奔走在出山的小道上,第二天傍睌他们走出了漭漭群山来到了淸溪集。走了一天又半夜的山路他们都累了,如果不是因为私奔,陶斯任很想到外婆家去美美的睡上一晚,然而他没有去,在出山的路上他已碰上几位桃花营的熟人,那些人是从山外往回赶的,他估计他私奔的消息很快就会在桃花营传开,如果再去外婆家待上一霄,父亲派人追来他就走不了了,因此他们没敢在清溪集停留,一直到青阳渡才找客栈谒宿。
在这里他们两情相悦,周琳把她最珍贵的初夜献给了陶斯任,虽然他们没有婚礼,也不是明媒正娶,但他们是真正志同道合的伴侣,并不因此有什么遗憾。特别是陶斯任,这一晚他执意让周琳换上曾经让他刻骨铭心的那身紫罗兰衣裙,然后抱着她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最后才把她放倒在床上,甜甜地醉倒在她的怀里。
他们的爱夙愿成真,双双都增添了一股无穷的力量,在后来的途中,虽然都是一路劳累,可他们乐趣无穷,一路上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谈十三年相互找寻等盼中的往事,谈南州反黑法案运动以后各自的经历,谈学业,探讨文学探讨历史,谈事业,展望未来展望社会,谈爱情,讨论中国的梁祝,讨论外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
谈论中他们有时心心相印,有时争论不休,然而不管怎样,一到营地他们又进入了甜蜜之乡。这时日他们过得远远胜过度蜜月,彼此舒心惬意,又甜又香。
一个月以后,他们跋涉了六个县的区域,与所属的地下交通员接了头,为勤务处的分段接力在长石县叶县新建了两处联络站,最后他们来到了靠近赣南边界的重镇——宁城。
宁城是南州通往赣南的交通咽喉,它地处百里南水的长廊之口,锁住横亘南北的崇山峻岭之隘,依山傍水,城廊空旷,战略地位重要。宁城又是一座古城,它曾是几朝州府的治所,历史悠久,古迹遗存甚多。现在比较完好的有古城墙、阅兵楼、府衙大堂、忠义祠、烈女牌坊等,城域风光既优美又古朴。
可惜这样一座美丽的城池现在陷入了兵连结祸,人们不能恬静的对它享受。因为靠近赣南边界,现在这里成了中央军围剿共产党中央苏区的武备大营,所有出入城垣的行人,在渡口码头城关要道都要受到严厉盘查。
周琳与陶斯任是搭游船来到这里的,因为他们是外地口音,在渡口下船他们受到了格外严厉的盘问和搜查,所幸他们装扮的是教书匠,周琳虽然带有从特委组织部调阅存档所记的机密资料在身,但她在胸口贴身藏着,以女性的禁区保护着,这才过了关。
走出渡口,他们在沿江路找了一家旅馆歇宿下来。
这旅馆叫望江楼,青砖楼房上下两层,周琳和陶斯任住的是楼层,并且临江,站在窗前一览江景心旷神怡,又很安静。也许是兵患之故,店家生意清淡,整个楼层就只住了他们二人,所以也没有外人打扰,正适合他们出入办理要务。
在望江楼住下以后,周琳开始了勤务处下一段的工作联络。根据对特委机要处内档的调阅,她得知在宁城的福安医院有他们的一个地下联络站。这医院不属官方主办,是宁城一家矿产股份公司自办的矿工医院,因规模较大,出入人员多,适合开展地下工作。联络站组建前,组织上将一位老地下党员打入医院,并当上了副院长,后来就成了这个联系站的负责人。在他手下有联络员二人,这二人一个是内联,一个是外联。内联负责“坐诊”,另有交通员四人。
这个联络站是为中央苏区提供白区机要的一个外线网站,属白区地下党领导,它的主要任务是为苏区保卫部门提供敌情,护送地下党和苏区领导人通过白区,并为苏区进购和转运药品。现在南江特委将它划归勤务处统管,因此周琳必须前去接头,接上头以后则要向他们传达特委的指令,按保密原则颁行新的联络方式,更改接头暗语,布置下一步的工作任务。此前他在经过长石县叶县等地时,对这些地方的联络点,情报点也是这样进行改建工作的,改建以后他们都有了新的方向和动力。
周琳与陶斯任来到了福安医院,为便于今后联络,周琳让陶斯任以访探住院病人的名义,对医院里外作探看了解,以熟悉情况,她自己则前去接头。
按特委机要处内档的代号提示,周琳知道,负责福安医院联络站內联的联络员姓伍,他的公开身份是外科医生,他的职责是“坐诊”,于是周琳挂了外科的号,来到了伍医生的诊室。职业使然她对坐诊医生作了一番审视,只见诊室医生牌号下坐着的那位穿白大褂的人四十多岁,头发稀疏,一张长长的马脸戴着个白口罩,只露出一对三角眼,猫头鹰一样的眼神。从事地下工作的周琳一看这医生面相不善,心里先自有了几分警惕。她没使用接头暗语,准备先作试探,于是她以一般病人的身份坐到了他诊桌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