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杆了,陶斯任死活不开门,陶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急坏了。陶西田更是捶胸顿足,拿他没办法,突然他有了一种想法,兔崽子是不是故意在和老子作对?要是这样的话还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说动他。
这个人就是陶斯任的母亲窦氏。窦氏是一个十分贤慧的妻子和母亲,她与儿子特别相生,陶斯任这次从省城回来,虽然为了他的琳妹忧结在心,但并没有影响他对母亲的亲近,每天除了早晚请安,在他聊无向往的时候便去陪伴母亲,和母亲说说话驱散心中的忧闷。他有知识,志向高远,说出来的话既新鲜又合人意,不像山里的土麻蝈,动嘴就显俗气,因此她也很愿意和儿子说话,她爱儿子,有儿子在身边心情也愉快。
而陶斯任呢,在母亲面前他仍像个孩子,他给她讲故事,讲他的读书轶闻,甚至他还把他和周琳之间十三年的寻找,他们的奇遇,他们的理想,他们的相思相爱等等,编成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说给母亲听,窦氏听了居然对他的故事表示同情,因此尽管陶斯任叛逆,但母亲在他里心里却是可亲可敬的。
眼前的事她没来过问,是因为这一向她得了胸气痛的病正在服药,陶西田吩咐家人,除了请安诸事不得去烦扰她,所以在此之前陶斯任不去接亲的事并没有人告诉她,她卧病在床也不知晓,现在陶斯任死活不开门,万不得已陶西田想到了她。他知道她和儿子相生,也知道儿子对她的尊敬,只有她或许能把儿子说动,于是他把她搬了出来。
窦氏拖着病体来到了陶斯任房间门前:“儿呀,为娘看你来了,你开门吧。”咯,咯,咯,说着便咳嗽起来。
母亲?是的,这是母亲的声音,陶斯任坐不住了。回想十三年前,他砍了会上的杏黄旗,那姓吴的狗秀才与陶家作对,借着会规逼迫父亲要将他插河,是母亲闻讯赶来救护他,为了他她闯了祠堂,被吊起来受鞭杖,他绝望时是母亲的怀抱拥偎他,他与她相拥相泣。去清溪集读书他从此走出山门也是母亲的支持,没有她,他现在只能是桃花营里的土麻蝈,求学凤西,求学南州,与周琳奇遇,与周琳相爱,这一切都不可能。二十年来母爱给他的温暖,给他的抚慰,他更是难报万一。现在她拖着病体来到了门前,他怎能再相抗?因此他连忙开了门扶她,并连声喊着:“娘,娘----”
窦氏进了屋,陶斯任把她搀扶到一张靠墙的藤椅上,然后自己搬条矮脚的小竹椅在母亲膝前面对面坐下。
“娘,我知道你也是为接亲事来的,可是儿子对不住你呀。”
“你去了就没有对不住娘。”窦氏伸出一只手慈祥地抚摸他,接着说,“儿子啊,之前你说的那些故事其实娘也捉摸到了,有的事就是你和那妮子的事,娘也同情你们,但同情是一回事,支不支持又是一回事,你知道吗?陶程两家联姻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而是事关陶家基业兴衰的大事情,你是你父业的继承人,有责任顶立这份基业啊。现在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做了程家的女婿,你要是不去迎娶人家女儿,程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呀,程家脸面丢大了就会怨恨陶家,陶程两家就会由结亲变成结怨,一个好汉三个帮,一块篱笆三个桩,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陶家执掌的这份基业,如果再结怨于程家,你父亲独立难支啊,就算为娘求你了,快去接亲吧,啊。”
“娘。”陶斯任还想要说,窦氏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止住他,接着就两只手撑住藤椅扶手站起来,说:“儿子,娘知道你要说什么,娘也知道你不愿意,可是没办法,娘给你下跪了。”说着她屈身就要下跪。
陶斯任惊呆了,母亲是一座山,让她在他面前下跪,那是天地不容的事,他再也不敢顶拗了。他连忙把母亲扶住,眼含热泪答应:“娘,儿去就是了,你别这样。”
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陶斯任终于被母亲说动了,于是家人迅速给他换上婚装,给他披红戴花,把他推上了高头大马,在伴郎仆人的陪伴下,前呼后拥迎亲去了程家。
程家在上桃花营,离陶家并不远,沿桃花河上五六里过石板桥便是。
陶斯任和迎亲队伍赶到程家,其时程府已是高朋满座,一等陶斯任从马背上下来,程家便按老规矩即刻请神告祖,接着便开宴。
做了新郎官的陶斯任被尊了第一上席,为了不失陶家体面,席间他还在一位程家长辈的陪伴下挨席向各位宾客敬了酒。
在此之前陶斯任在求学期间私订终身的事,程友四多少有所耳闻,今天接亲他又姗姗来迟,程友四很想责问他,他是他正式的老丈人了,也有责问的权力。但陶斯任人材一表,一进程府就给场面上平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他又举止得体,显得儒雅倜傥,给程家争得了面子,他欣慰,就把责问咽下去了。早宴之后便让女儿披上大红头巾,在伴娘和陪嫁丫头等人的簇拥下上了陶家的花轿。一路上送亲的挑担的,吹吹打打前呼后拥,不到中午花轿便进了陶府。
陶府的婚礼筹办得盛大而隆重,给陶家争足了气派,只是苦了陶斯任,花轿进了陶府以后,陶斯任像个木偶一样被人牵着,又告祖又拜堂又莹举烛火,又牵新娘进洞房,哪一项都是新郎官必做的,而对陶斯任来说哪一项他都是被迫的。几位老夫子把他不是牵到这里就是拉到那里,他被转悠得头都大了,想找个地方安宁下来,然而在这一天他没有地方可以安宁,唯一能去的就是洞房,可是到了洞房他更加难受,他满脑子想的是他倾心相爱的周琳,而现在却要他去陪伴并没有被他接受的另一个女人,他心烦,因此入洞房以后他连程家女儿的红盖头都没去揭,一直就让她披着头巾在床沿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