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四爷心事重重,回到寝房一头躺倒在床上。一会儿太太回房安慰他:“老爷,你可别为这些琐事气坏了身子,你一路劳顿,还是先调养调养吧,儿子已经出走,你再要垮了,那妾身就无靠了,啊。”
陶四爷想想自己几十年与妻子相濡以沫,这次一别近一年,使妻子独守空房,还要时时为他担忧,可真是苦了她,他拉住妻子的手,温慰她:“我离家这段时间你过得可好?”
“唉!”太太叹了一口气:“好当然好,锦衣玉食,可是我心里的夫君不在,谁能代替得了啊。”
“好啦,现在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啦。”说着他拉妻子在床沿坐下。
这时,儿媳程九姑也来公爹床前照料来了,她端来了一盆热水,无声无语的先是拧了一条毛巾让陶四爷擦脸,陶四爷自感愧对这个儿媳,便挣扎着坐起来,说:“闺女,让爹自己来吧。”
九姑把温热的毛巾递过去,仍不多言,她知道,公爹这次出去是专为寻找儿子,现在她的夫君没有回,公爹心里不好过,她也难受,只有不停地去做事,才能排解她心中的孤苦。她递过毛巾以后便去取另一条干毛巾,准备给公爹洗脚擦脚。在她心里无论做了少奶奶还是闺女,侍候公爹婆婆都是她的本份,是她应尽的孝心。
陶四爷擦罢脸,准备自己下床泡泡脚,九姑再也憋不住了,她扶住他,眼眶也湿了:“爹,我命苦,您也命苦,为了儿子,也为了我,让您在外面受苦了,现在回来了,就让我向您行行孝吧。”
太太在一旁搭言,说:“好闺女哇,你不在家她也是这样服侍我的,就让她尽尽心吧。”陶四爷便把脚泡到盆里,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闺女,咱陶家对不起你呀,不过你放心,爹迟早会把他拉到你身边来的。”
洗完脚,陶四爷摸出那张照片,让九姑看,说:“他投了军,现在前线当指挥官,手下管着几百号人,等打完了日本鬼子,他会回来的,你就放宽心吧。”
九姑接过照片看了又看,眼泪夺眶而出,太太像抱小女儿一样,把她抚到怀里,替她抹泪水,宽慰她:“夫君有了消息你应当高兴才是,别哭了,啊。”
九姑就把照片还给公爹,端着洗过的脚的水,听话地走了。
九姑走后,陶四爷本想安静下来,想想心事,把那三百亩肥田夺回来,偏偏这时女儿陶芙蓉也来了,她天生是个小喜鹊,走到哪声音传到哪,有喜报喜,有忧报忧。陶四爷对五弟如此大胆把三百亩肥田就这么卖了,感到蹊跷,刚才本想问问儿媳,但儿媳心里忧伤,便没有开口,现在女儿来了,正好问问她,看她是否知道一些端倪。
陶芙蓉来到陶四爷床边,一边为父亲捶背揉肩,一边撒骄:“老爹,你累不累呀?”
陶四爷喜欢小女儿那种天真的娇情,便和她打哑迷:“你说呢?”
“我说你不累,你为哥出去了快一年,哪一天我也要出去,也要你找我大半年。”
“你个没良心的,气死我了,不要你揉了。”
“真的吗?”
“真的。”
“那我走了?”
“走却不能走,老爹有话要问你。”
“问我什么?是不是刚才在饭桌上你和五叔说的那些事?”
“我就知道你是个鬼精,女儿,你倒跟老爹说说看,梅子坡那片田,你五叔卖得奇也不奇?”
|陶芙蓉天不怕地不怕,大大咧咧的,说:“奇能怎样,不奇又怎样。不已经卖了吗,都是自家人还能怎么样?”
“那你说老爹还能夺得回来吗?”
“夺回来?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你说还能要夺得回来吗?”
“好女儿,你倒说说看,是谁吃了,是谁拿了。”
“那还用说吗?自从卖了田以后,五婶便穿金戴银,足赤戒指,白金项链,耳环镯子都是上等的,她在哪里发洋财了,还不是拿的。?”
陶芙蓉连珠炮似的放完走了,而陶四爷听了可是真正的为难了。原来五弟干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要是张杨出去,陶家的脸面还不被他丢尽?看來这哑巴亏不吃也只得吃了。然而陶四爷又想到另一层,陶家先祖在桃花营开天辟地的时候是这里人烟烯少,现在呢,这里人居密集,寸地寸金,成千上万人的挤在这山旯旮里要饭吃,要衣穿,土地珍贵呀,正因为这样,田园会的七千多亩水田成了人们眼里的一块肥肉,心术不正的总想咬它一口,曾经就有人打过这会产的主意。这次被吴鸿魁开了这么一个口子,如果不堵死它让其就这样下去,那会上的产业早晚会被这种人瓜分了去。祖上历代创业留下来的会产难道在他的手上要败灭?不行,这事绝不能就这样放过,得亡羊补牢,这缺口一定得堵死它,再说他也咽不下这口气,不能这样任人宰割。
可是用什么办法来堵呢?从正面去堵已不可能。自己外出,五弟经管会务是他委托的,五弟代表的就是他,现在这三百多亩肥田契都到了人家手上,五弟又签了转卖字据给人家,你还有理由再要回来吗?
想着这件事陶四爷甚是烦闷,然而除了这件事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那就是他准备利用田园会产來捐助抗日,这件亊牵枝动叶,他也在很费心思。
于是陶四爷干脆闭门谢客,静心的思考起了办好这两件亊的办法。
经过两天的思虑,他终于拿出了一个将两件事合在一起处置的法子。
这一天,陶四爷把田园会名下所有红族白族的头人,会上所有的总管,帮办、襄里、撑柜、钱庄主理、常备护卫队队长等三十多位主事人员召集到祖祠大堂议事。
首先陶四爷让文案主事关少山从祖祠密室取出田园会祖记,陶四爷说:“各位,田园会将进行重大变改,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我们这个堂会不再叫田园会,对它的管理也不是以往那种方式了,这就牵涉到会产的权属和管理方式上的问题。因此今天我要和大家说说会产的来历,世人说,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我们这个堂会不是今天才有的,而是由我们的祖上创立和传留下来的。今天老夫就要把这个堂会的创立,它为什么能够传承到今天,对各位说个明白。”
说着他从关少山手里拿来祖记的始修本。
这是一本纸质灰黄边角破损,陈旧残缺的祖传修本,它记载了桃花营这个地方与历史名人陶渊明的那段渊源。记载了陶家始祖陶济安当年在桃花营创业的经历。陶四爷手掌修本,像教书匠一样,一边翻,一边对大家说话,把田园会始祖陶济安在桃花营开天辟地收留落难投奔之人、继而创立田园会投资立业等祖上记载一一的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