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元的计谋可谓用心良苦,他在钱庄大堂问过保丁和张老贵的话以后,先以据理直言保全了张老贵的金片,接着慷慨大度,既声言全力协助保丁拿人送官,又请保丁饮宴,在饮宴中他借去后堂拿酒,安排他带来的护丁和一街坊女人,在保丁押送中暗下跟踪,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冒充张老贵家人,出其不意地对他打骂,并以拉其回家为名强行将张老贵父子从保丁手中夺了下来。
陶元把张老贵父子搭救下来以后,为了他们有安身之处把他们收留到了桃花营,并吸收他们成为田园会人,从此张老贵父子便在桃花营定居下来。
陶元救了张老贵父子,并让他们有了安身之处,张老贵感恩不尽,他对养子立下家训,张家世世代代都要以陶家为敬,子子孙孙不忘陶家恩德。张老贵亲敬陶家,陶元对他们父子更是多有关照,让他们在田园会佃耕了几亩水田,又在陶家庄屋安排了他们的住房,使他们的生活真正安定了下来。
由于会田租金不重,也由于张老贵的勤劳,再加上存在钱庄的那些银钞,按年支付了他们利息,几年下来,他们除了那些存银竟还有不薄的积蓄,他们盖了房子,置了田,也有了牛羊,比一般人家还要宽裕。因为家境不差,张二毛在十七、八岁上便娶了亲,一家人真正过上了和和美美的日子。
这时的张二毛格外思念自己的生身父母,他常想,父母在临刑前求义父救吴氏一脉,为的是吴氏香火不断,现在他已成家立业,可却改了名换了姓,不能明正言顺地成为吴氏了孙,他实不甘心。张老贵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临终前他请来恩主陶公和桃花营的地方长老,向他们言明,他本姓李,儿子本姓吴,并把他们的身世公之于众,他声明地方,他死后他与义子都要恢复本姓,这时又已是光绪年间,镇压太平天国的事早已烟消云散,于是,在张老贵死后,张二毛便又恢复吴姓,在桃花营繁衍子孙。
吴二毛生了五个儿子,都也争气,个个成家立业。五行分枝,加上吴氏的一些同宗远亲来投奔,到吴有才这一代,吴氏在桃花营便成一大家族了。
吴氏在桃花营自成一族,有了人丁,有了一定家财,慢慢地求陶家的事少了,前辈子人对陶家的那种感恩戴德到下辈子人也淡薄了。
吴氏下辈子人不但淡化了对陶家的恩德,而且大都心性狡诈,而作为田园会会长世家,陶家对桃花营无事不管,当然对吴家也有管束,于是吴氏的下辈子人与陶家便生出一些恩怨来。
陶祖公在世时,为了桃花营的兴旺发达,曾在会上设立了一笔助学基金,凡桃花营童生求学,每年可以从这基金中获得五十块银洋的资助,但有一个条件必须遵循,那就是按田园会祖制,学成以后不许为官。当时陶祖公是这样规定的,凡获得田园会助学基金资助的人,学成以后可以成为商贾,带动桃花营人从商,可以兴办实业,成为实业界人士,也可以办学,特别奖励回桃花营办学业开展平民教育,唯独不许科考入仕,不许为官,如有违背,既要退出所得基金,还要举家举族退出田园会。
田园会始祖陶济安创立田园会的初衷,就是为了追随祖先陶渊明的理想,在他故园开辟一片人人平等与世无争的天地,陶祖公在田园会的变迁中曾亲历过,会上有人在外谋得一官半职,回到桃花营以后便无视祖制会规仗势欺人,因此他秉承祖训,对会上的助学基金作出了这样的规定。
当然,陶氏祖上的定下的这一规定不能排除一种潜在之意,那就是不许一山存有二虎,更不许存有几虎,如果外族人有人做了官,外族势力强盛了,对陶家在这里的一统天下不利,所以陶家对这一会规很注重,陶祖公以后的继位会长对此也竭力维持。然而,就是因为这个会规,吴氏的下辈子人竟与陶家反目成仇。
仇从何来?吴二毛长孙吴有才从小聪颖好学,为了光耀门庭,吴家也尽力送其求学,因此吴有才读了私塾进书院,以功名为亊长年求学。在他二十二岁那一年,他以院试第一名进了学,成为凤西县学的生员,也就是秀才。秀才虽不被朝廷授官,但也算是个功名,而他又是院试第一名,在生员中称为案首,因之举家欢喜不已,喜报登门之日大办其宴席,以此显耀门庭。
陶家是吴氏的恩主,又是桃花营的至尊显贵,在吴家这次的喜宴中自然是必请的贵宾,因此陶元之后的继任会长陶永也应邀到了场上。酒宴之中,宾客大都赞许吴有才有才学,前程似景。
这年是乙巳年,按朝廷逢子卯午酉三年一科的规定,来年为丙午,正是乡试之年,吴有才有心求取功名,他雄心勃勃准备参加来年乡试和翌年会试,再夺榜魁,因此他对宾客的赞誉很受用,春风得意的向宾客敬酒,表示要以来年的丙午举人并再登进士第回报大家,宾客们逢场作戏,对他自然又是嘉勉。
吴有才对一般宾客褒奖的泛泛之词尚不以为荣,他想得到最尊贵的田园会会长的赞誉和鼓励,于是他特意来到继任会长陶永席前敬酒。
不错,这位有名望的尊长在吴有才敬过酒以后以很高的评价赞许了他,可是鼓励他的不是让他科考入仕,而是希望他回到桃花营办学,让这山窝里的小儿都成为书童,让桃花营的山古佬都文明起来。陶永的嘉勉和鼓励可不是像一般宾客那样逢场作戏,随便说说而已,他慎重其事的告诉吴有才,如果他愿意,田园会上可以拿出一笔资金在桃花营办一所平民学堂,请他全权主理。
要他当教书匠,吴有才简直像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他大为不解,面对陶永当场便问:“陶老爷身为一方地主,难道不希望晚辈求取功名,为地方争光吗?”
听得此言,陶永有些不快,便委婉地告诉他,说:“作为读书人,吴秀才想求取功名,其志自然可嘉,可是作为田园会人,当受会规约束,要求功名只怕祖制难违,除非……。”陶永咽住了后面的话。
“除非什么?请陶老爷明示。”吴有才少不更事,竟要刨根问底。
陶永不便在这样的场活直言,便说:“令尊大人会告诉你的,你去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