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台上看低下的人群传动，揭榜锣声一响，低下人群反而屏住呼吸。暮雨拉了拉璇玑的衣袖，悄悄问道：“璇玑妹妹你还没有说，若是输了，赢了，怎么个赌法？”
璇玑终是耐不得暮雨如此多话，便抬起折扇一敲她，沉声道：“胜负赌赌就好，为何非得要个赌后赏罚？”暮雨摸摸被璇玑敲过的头，知道璇玑是故意吊着她的好奇，便不在把心思放到这个点上想了，本来想若是赢了，日后讨个什么赏的。
锣声三声过后，二十个年轻姑娘身穿红袖衣裙，分作两队。整齐划一地走出展台前，她们其中一排手中拿着锦绸，另一拍双手交叠放在腰侧，皆是双目平视，笑容浅浅。
“集商节获得封赏的前十名现在揭晓。”主办人带着笑容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嘹亮的声音传开。低下群众又开始欢呼。
暮雨有些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折扇，璇玑明显地感受到她的紧张，因为她的一只手正扯上她的衣袍。其实，璇玑所说的，第一名家族代表人会出现在凌城不过是乱猜罢了，不过是想让这个选了北都的姑娘多想想而已，想到这里，璇玑低眉一笑。
“第一名，北耀何家。家族代表人何紫川上台与大家圆满过个集商节，这可是我们凌城的荣幸哪。”主办方嘹亮的话音一落，暮雨的眼睛睁得老大，璇玑一顿，未曾想到，何紫川竟然来了凌城。
何紫川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了出来，还是清冷的面容，一身紫色锦衣，腰缠黄金带，佩着玛瑙，清贵异常。
最前面的两个姑娘在主办人揭开第一名后，便立即齐步走到何紫川两侧，两人齐齐打开锦绸。何紫川淡然点头接过，转身看向台下。璇玑看着台上，好像他看到了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在看他才觉得他在看自己，而是璇玑分明看到他脸上闪过的一丝笑容，是那般明了。
台上依旧进行着其他名次的揭榜，可是暮雨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拉着璇玑越过人群往外走，脸上依旧沉醉在刚才的打击之中。其实暮雨预测的不错，但是她料想到了一切规律，却是没有料想到有人刻意为之。
爆竹声渐渐歇下来，孔灯越飘越远。河岸两旁的莲花灯在河里明明灭灭，岸边游人不绝，笑语不断。特别的年轻男女乘着佳节热闹，双双来到集市游玩。
暮雨看到了热闹的场景，刚刚的失落早已经抛诸脑后，拉着璇玑走到小商贩前，笑道：“大娘给我们两盏莲花灯。”
“好，好，你们自己挑两盏吧，挑好了，便把心愿写到这小纸条上，然后放进灯里面。”大娘笑嘻嘻地叫道。
璇玑抬手，出神地看着这些莲花灯。那一年的上元节，东都的莲花灯放满的东都河。那时，她许了什么心愿来着，璇玑一想，曾经易瑶哥哥边写着心愿，边敲了下她伸过来的头，无奈道：“璇儿，哥哥的心愿怎么能被你看去了，若是看去了便是不灵验了。”
璇玑一撅嘴转身过去，认真地写着自己的心愿，是什么来着，“一愿常伴亲侧、、、”现在回想过来，心愿终是心愿，想要实现却是不易。
“璇玑妹妹，我写好了，你快些写罢。”暮雨催促着，璇玑回神，执起笔，蘸墨下纸，“愿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们付了钱，便提着莲花灯双双往河畔走去。
桥下的莲花灯闪闪发着光，满载星辉一池。璇玑整理好衣袍蹲了下来，轻轻把莲花灯放到河水里，莲灯慢慢地顺水飘走了。
暮雨看着自己和璇玑的莲花灯顺着河流飘去，满足地拍拍手中的折扇扭头看向璇玑。璇玑站了起来，轻松地说道：“我们回去吧，太晚免得福叔担心。”
暮雨一点头跟着璇玑往岸上走去，来到桥上，璇玑也忍不住看向底下，盏盏莲花灯闪闪的显得非常好看。
待璇玑抬头看暮雨时，发现不远处的一排桂花树旁，何紫川长身玉立在那里，旁边的灯火照耀下，脸庞依旧朦胧。
“暮雨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见个故人，一会回来。”暮雨顺着璇玑远去的方向，看到那个男子站在灯火阑珊处，清冷孤寂可那气势却是让人不可忽视。
“恭喜何家夺得第一。”璇玑来到何紫川身侧站住说道。
何紫川一笑，看着一身男装的璇玑，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昔日在兰竹楼，璇玑姑娘也是一身男装，让紫川难找。”
璇玑回想昔日种种，想来也是因果相连。谁能想到，北城匆匆一顾，竟然让两个从不相识的人，现在成为知己好友呢？
“昔日紫川不肯叫我璇玑郡主，依旧叫我璇玑姑娘。如今璇玑已然入主东宫，难道紫川不该叫璇玑为太子妃么？”璇玑伸手攀下一枝桂花，伸到面前，暗香溢满鼻息之间，淡然的声音却随着晚风飘了出来，看似无意，却是带着紧迫性。
何紫川听后，转身示意璇玑顺着道闲走几步。两人并肩信步河畔，时不时有人微微擦肩而过。
“紫川不是说过了么？无论你是谁，在紫川心里永远是北城那个璇玑姑娘罢了。所谓山高皇帝远，璇玑姑娘怕是奈何不了我了。”何紫川说罢竟然微微一笑，让平日清俊的面容竟是生动了几分。
璇玑不在执着于这件事，便想起了年前她把月灵送去何府的事情，便问道：“月灵在何府现在如何？”
何紫川一顿，续而一笑，看向璇玑道：“灵儿是个好女孩，很是活泼懂事。”璇玑静静地听着何紫川说着月灵在何府的事情，想起那个让人心疼的丫头，璇玑不自觉地沉声对何紫川说道：“灵儿本是好女孩，但是想必你也知道她是个执着的女子，你如此聪明，当知璇玑所言之事。”
何紫川一听，扶额一笑，无奈道：“虽则璇玑姑娘是紫川知己，但是紫川的人生大事还是让紫川自己决定吧，难道璇玑姑娘也想插手不成？”
“怎敢说插手二字呢，璇玑不过是关心一下罢了。”璇玑尴尬一笑，脚步不由加快几分，脑子里想着转移话题。
还没等璇玑想到什么其他的事情，何紫川恢复一贯的神情，对璇玑说道：“商国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虽则商国历代一直自保，不参与兼并战争，对天下没有什么欲望。但是会不会在商无央这一代改变，就不得而知了。”
璇玑骤然停住步伐，看向何紫川带着探究的神情，何紫川负手而立，看着河畔的莲花灯一盏盏顺着河水流走。清冷的声音缥缈传到璇玑耳里，“近几年，商国有意无意地把商业重心往商都集中，你也知道，商都是国都，商无央此举无非是想加强本国的商业控制。”
璇玑一听，心底了然，天下之大权，有哪个君主不想争一争，看有没有那个实力与胆量罢了。若是商国参与争夺天下大权，对于北耀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幸事。到底是太依赖他国商业营运了，虽则北烨华当太子以来，一直清肃朝政，整顿国务，但一时之间还是难以运行起来。若是在大战开始的时候，商国切断北耀商脉，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有一天，北耀需要何家势力，紫川以一族之长拱手奉上。”何紫川看着璇玑陷入沉思，眸子闪过坚定，清冷沉着的声音响了起来。
璇玑不得不再一次认真打量他，烛火照得清冷的面容缓和了不少。曾在兰竹楼，她为了给三皇子北烨华春闱造势，设计他进入兰竹楼，与他做交易。也曾结为知己，畅饮无拘。洛南一行，他当面立誓，愿归于她麾下，听凭差遣。此时，他又把何家势力拱手奉上。
两人不自不觉走到长桥上，璇玑双手搭在桥柱上，看着桥下流水与花灯，缓慢而低声地说道：“我楼璇玑何德何能，能得紫川为知己？”
何紫川知道她为难，便故作轻松道：“士为知己者死，我何紫川不过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况且，璇玑姑娘所谋之事，不正是为了百姓么，我身为北耀子民本就应该这般做的。”
宵禁时间快要到了，四周游人纷纷往回走。小商贩更是乘着月光和烛火收拾摊上的货物，他们的脸上大都露出满足的神情。
暮雨站在桥的那一头等着璇玑，璇玑转身看向何紫川，轻声笑道：“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璇玑说罢转身背向何紫川往暮雨方向走去。
何紫川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万家灯火中也寻觅不到她的踪影。
“公子，我们是时候回去了。”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来到何紫川身旁恭声道。
何紫川手里神情，清冷地说道：“今夜就动身回北耀。”
一年一度的集商节就这样过去了，宵禁后，路上只有几盏未灭的烛火。但那河里面的莲花灯依旧闪烁着光芒，夜虫啾啾鸣叫着。
暮雨随着璇玑踏进客房，璇玑坐下来，倒下一杯茶，轻呷一口，放下说道：“吩咐福叔，明日就动身去华国寺。”
“是。”暮雨收敛神情，低声回复。
“今夜你输了。”璇玑看到暮雨难得严肃起来，就想逗着她，不然这一路被她白逗了。
暮雨回到座位上，扭开头，叫到：“璇玑妹妹，那时候，你说的，输赢不算赏罚的，不许耍懒啊。”
“知道自己输了便好，从未曾想讨债来着。”璇玑支着手肘说道。
暮雨听到璇玑这般说，就知道璇玑是在报仇。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了，璇玑便是典型的例子。暮雨不满道：“璇玑妹妹这不是欺负暮雨当时说了几句你和主公的事情么，至于把暮雨逼到绝境吗？璇玑妹妹。”暮雨越说越哭丧着脸。
“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启程。”璇玑站了起来，准备上床去歇息。只见她伸手摘下发冠，华发瞬间倾散而下，发如雪。暮雨看得发愣，这满头华令她不得不想起，那夜的相府，自己从火光冲天中把她救出来，目睹她青丝换华发的瞬间。
客房在二楼，楼下早已经安静下来。客房陷入一片寂静，窗外虫鸣声声声传了进来，月色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