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耀二十七年,九月中旬,北耀太子北烨华和九皇子北子语带领着军队回到北都。大胜东耀,举国同庆,但因北君久病未愈,而太后又在转季之时突遭风寒,搞的帝都人心惶惶,也没有举办什么大型的庆功宴。
璇玑来到北都后,并没能去太子府,而是马上回到祥和宫。太后偶遇风寒,璇玑也是心急如燎。
祥和宫外的杏花树,渐渐由绿转黄,地上随处可见几片落叶。只是太后下令不许宫女打扫,也只能让落叶静静躺在地面上。
璇玑踏进祥和宫的那一刻起,心底一惊,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是物非如斯。
她随着宫女踏进太后寝宫,前雨正候在一旁。看到璇玑走进来,前雨方才起身微微施礼叫道:“小姐,你回来了,快看看太后娘娘吧,她已经病好些天了,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璇玑看到一身绿色秋裙的前雨,以及前雨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的惊讶。璇玑收敛心神,来到太后床前,坐下来,号脉。
“璇儿,是你回来了吗?”太后艰难地睁开双眼,定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传到璇玑耳中,恍若隔世。
璇玑伸手握住她苍老而满布皱纹的双手,轻声唤道:“皇祖母,璇玑回来了。”是的,她是回来了,只是此世再无她的亲人,或许这个亲切和蔼的老人家会是她情感的一个寄托。
前雨站在一旁,微微垂泣地看着她们。璇玑看到太后缓缓闭上的睡眼,便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来到桌面,执笔写下药方。
前雨刚想去拿起来去抓药,璇玑低声说道:“前雨让她们去抓药便可,你留下来吧。”
殿外微风徐来,带着轻寒。前雨拿着披风走在璇玑身后,她们都是默然不语。前雨上前一步,把披风披在璇玑身上。
璇玑回头看着前雨,浅笑不语。“小姐,老爷和夫人可好?”前雨问道。
璇玑继续往前走,文履踏在落叶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微凉的声音在微风中飘荡,“楼家已然倾覆,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了。”秋风偶尔席卷起片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盘旋,时上时下。
“老爷、夫人、少爷。”前雨低声哽咽,泪水从她眼眶齐齐滑下脸颊,梨花带雨的样子,着实让人怜惜。
璇玑一身素净的宫装,只是那三千白发用一根丝带松松系住。秋风一拂,额际的白发遮住眼眸,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璇玑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行走,此时的皇宫比往常更加安静,多了一份萧索。不知不觉之间,璇玑来到了寒月宫。
“奴婢见过璇玑姑娘。”路旁的宫女看到璇玑往这边来,便连忙施礼道。璇玑只是轻轻点点头,待璇玑走了过去。
刚刚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宫女,现在却是对着璇玑的背影指指点点,“平儿你看,那个叫着璇玑的姑娘,现在回来却是一头的白发,看起来挺吓人的,不会她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吧。”另一个宫女接着点头道:“就是啊,如果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老天也不会让她遭这个罪吧。看起来好像是妖孽啊,哎,你听过幽库里面的嬷嬷说过那些故事么。”
几个宫女聚在一旁越说越大声,正说道兴奋之处,忽然被一声呵断,“宫中妄议,你们几个是活得不耐了。”
“奴婢叩见宁王。”几个小宫女吓得一身冷汗,连忙叩倒在地,趴着也不敢抬起头来。
北宁一身官服未脱,想必是刚从明耀宫出来。硬朗的脸庞,此刻却是严肃异常,呵道:“都起来,各自到总管那里领罚。”“是、是,奴婢这就去,谢过宁王殿下。”几个宫女连忙爬起来说道,说完赶紧跑了出去。
北宁此时才抬头看向寒月宫,璇玑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曲曲长廊之内。今日他出宫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便觉得奇怪,便一路跟着她来。却是始终没有见到她的正面,只看到她的背影。刚听到宫女的议论,原来她便是那个神医璇玑姑娘。
“小璇啊,你还没有跟本宫下过棋吧,来来,和本宫来几局。”寒妃热情地叫道,十分不符合她清冷的外表。
璇玑心底想道,几局,这是多迅速啊,她不得不细想寒妃的棋艺如何。一局下来,璇玑以半目输与寒妃。到第二局的时候,寒妃忽然叫停了,“不下了,多没劲啊。”
璇玑看到寒妃这般,便笑了起来,薄唇微抿,“娘娘,您这是要耍璇玑的节奏么?”
忽然,寒妃从站起来,来到璇玑身旁,缓缓盘腿坐下来。双手轻轻把她头发上的丝带给解下来,满头华发披肩而下,璇玑明眸一暗。
“这三千华发,让小璇看起来更好看了。”寒妃笑道,说罢还不忘执起她的一缕秀发。
璇玑心底微凉,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头白发,定然会误她良多。寒妃见璇玑不语,便接着说道:“纵使本宫和三儿不在意,但是北耀千万子民不是这般看。”
“璇玑在想,娘娘还有一点没有说到,便是,璇玑也不在意,不在意自己是否红颜白发,并且包括不在意北耀千万子民如何看。”璇玑笑了起来,那笑带着肆意。寒妃看着容颜愈发妖冶的璇玑,心底更是震撼,柔荑从璇玑发中滑落。
寒妃缓步来到殿外,殿内的珠帘被吹拂进来的秋风刮得清脆响玲玲。殿外,璇玑的身影很快变得缥缈,只有那一头白发却是那么的刺目。
待璇玑回到早月殿,殿内只有前雨坐在烛火旁,映着烛光绣着娟帕。听到推门而入的璇玑,前雨把娟帕放一边站了起来,看着璇玑说道:“小姐你回来了,这些天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璇玑看着桌面上,已然成型的桃花图案,微微点头道:“你也早些歇息,这帕子明日绣也一样可以的。”说罢转身进入寝室。
天微亮,璇玑便来到太后寝宫,经过几日的精心治疗,太后的风寒已治愈,只是精神还不是很好。
璇玑号脉后,轻轻帮太后掖好被子。此时晨光已经破窗而入,照得满室亮堂。因为起的比较早,璇玑犯着困,便趴在太后床榻旁睡着了。
“太子、、、”还没有等宫女行完礼,北烨华便示意她们停了下来。他从宫女手中接过薄毯,轻轻盖在璇玑身上。向来浅眠的璇玑刚触及薄毯,便微微睁开双眼,看到北烨华就在眼前,也不见起来行礼。微微动身,北烨华便顺手把她身上的薄毯拿开,一旁的宫女立即走过来接走。
璇玑揉揉微酸的手臂,站了起来,轻声说道:“皇祖母刚刚又睡过去了,三哥若是要请安,便等她醒过来吧。”北烨华轻轻点头,璇玑随着他出殿外。
殿外的杏花林看起来是黄绿相间,时下将近寒露,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昨日还是一场秋雨,这空气中还带着些许的寒气。
璇玑与他并肩而走,眼睛看着前方的小道,问道:“朝中局势如何?”北烨华听到后,侧身看向她,浅笑道:“大权已回握,只是父皇想必是另有打算。”
他们就那么一路往前走,身后偶有枯叶飘落,下地无声。璇玑悠悠说道:“陛下他怎么说也是你父皇。”北烨华并没有因为璇玑这句话而停下来,只是没有再回答她。
北君是很多皇子公主的父皇,只是他和九皇子一样,被放养了十几年。形如不闻不问,若不是他事事提心,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父子之间,在一个帝皇之家到底还是情太浅,怨太深。
璇玑送北烨华出到祥和宫门外,转身欲走,北烨华忽然回头说道:“青儿说,小信近日不怎么吃东西,想必是病了,有空你去太子宫看看。福嫂会做你爱吃的菜肴,青儿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好。”璇玑笑道。
一缕秋风把他们隔得很远,好像又拉近了几许。
璇玑回到太后寝殿时,太后已经醒过来了,太后睁大着眼睛问道:“听过三儿今日来过了,怎么不等我这老太婆醒来便走了?”璇玑坐到她床边,扶好太后,柔声道:“太子殿下许是公事繁忙,待明日他便会来给皇祖母您请安。”
太后听到后,微微叹息又充满期待。轻轻拍着璇玑的手,看着璇玑说道:“还是璇儿好啊,他们都太忙了。还有看我这老糊涂了,忘记问璇儿的家人可找到了?”
璇玑背脊一僵,脸上的笑容尽敛,而后又挤出一丝笑,低声说道:“皇祖母,璇玑已经找到了家人,但他们却是不幸去世了,就这般丢下璇玑一个人。”太后听到她这样说,眼底浮现深深的惋惜之情。
太后紧握璇玑的双手,安慰道:“往后,璇儿便是哀家的好孙女,北耀便是你的家。”
璇玑把她握住的双手一僵,再听完太后的话,她心底涌起一股愧疚以及懊悔。她算到了结果,却算漏了过程,这过程是这般的痛。她要的不过是这个身份罢了,从未想到能真正得到她的痛爱,她这般的人,或许并不配拥有这真挚的痛爱。
北耀二十七年,十月。北君下旨,璇玑姑娘,于北耀二十六年,为宿城百姓除去瘟疫,大功一件,可谓北耀之幸。入宫为医女又对太后照顾得所,得太后垂爱。即日起,封璇玑姑娘为璇玑郡主,赐郡主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