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曦,是谁高唱挽歌曲。楼相府里一片寂静,清晨的阳光穿过抽枝吐新绿的梅林。本是岁月静好,却处处哀然,白带飘然。
东耀帝在平时歇息的内殿,手里捏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朕念璇玑郡主,多才多艺,温文贤淑,特赐作太子侧妃。’瞬间东耀帝把圣旨摔落地面,一旁的蔡公公紧张得手心冒汗。
太子接到璇玑暴病身亡的消息后,匆匆赶往楼相府。入眼,一口水晶冰棺置于大殿中央,周围摆满白色花圈。冰棺上方摆着纯木碑牌‘爱女楼璇玑’
殿内前来哀悼的官员见到太子殿下来了,连忙行礼。太子不顾众人的眼光,直接来到冰棺前,只见璇玑身穿一身白衣,头发插着白色的珠花,脸色苍白异常。眉目紧闭,无悲无喜,平静如常。
太子伸手进去触及她的脸庞,顺带经过鼻息,顺尔抽手甩袖,轻声呢喃:“楼璇玑你当真狠心,下辈子别生得这般倔,本宫不要你凤凰般的骄傲,你只要乖乖就好,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楼相把香火双手递到太子面前,说道:“太子殿下前来,璇儿已是无憾。”太子接过香火神情阴郁。
夜幕降临,楼相府白烛盏盏。清月阁无烛火,倒是楼易瑶所在的院子灯火通明。
此时,本该在冰棺躺着的璇玑,现在却在楼易瑶房间里坐着吃糕点喝茶。前雨正在检查包袱看看有什么遗漏的,楼易瑶则是一脸不舍。
“易瑶哥哥,我和娘亲爹爹他们商量过了,打算先去桃花谷,你在府里替璇儿多尽孝,璇儿不孝了。”璇玑放下茶盏看着楼易瑶说道,脸上带着无奈。
楼易瑶宽慰道:“璇儿此次一去,相见不知何时,你自己要保护好照顾好自己。”
前雨看着他们,想起这一次惊心动魄的死遁,双手捏着帕子感到惊奇。那夜,楼璇玑服用‘离魂丹’,马上就脉象全无。后来用了解药才醒过来,她当时以为小姐真的要离开他们了。所幸,她从未离开,她活过来了,真好。
梨花经风开,不著世间,洁白不染分别。
挽歌渐起,朝夕未歇,璇玑就带着前雨乘着五更天出城。
她们一路往南,马蹄声从未停歇,她以为,那里有人在等着她归去,归去。
经过半月的舟车劳顿,璇玑终于来到了桃花谷前。马车停在一路两分路口,前雨掀开车帘看了看周围,和当年来的时候没变多少,依旧是古木参天,杂英生野。她又伸回头对璇玑说道:“小姐我们到桃花谷了。”听到前雨说话璇玑方才睁开睡眼,伸手把身上的薄毯子拉下来。前雨接过毯子,水灵灵的双眼带着期待看着璇玑。
璇玑走到车门前,从绣袋里面掏出几枚铜钱,纤纤细手拿着铜钱分别击中前方的几棵桃树,突然,前面生出一条大道。入眼豁然开朗,桃木依依,桃花灼灼,淡粉一片。
马车在凌轩居前停了下来,璇玑一只手搭着前雨手里,另一只手提起裙摆下车。她想那年她也是在春日融融的时候来这里的,那天也是桃花纷飞,那时候,她的师傅轻声对她说:“桃花谷无璇玑郡主,只是桃花谷弟子璇玑。”那时候,还有个少年欢快地叫璇玑姐姐。
璇玑看着凌轩居紧闭的门,心里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脱离前雨的手,加快脚步往屋里走,入目,中庭无人,屋子像是空置已久。她折往月华阁,一路桃花满目,一地的落花,铺红一片,像是赶一场离殇。
她就站在月华阁门前,伸手想叩门,却又紧缩回来。你秀眉微拧,粉唇轻咬,终是伸手直接推门而入。
那时候,他喜欢坐在书桌旁一只手拿着书看,另一只手有时候会扶额,有时候又会轻叩桌面。“璇玑,我是你师傅,你莫要忘了。”他曾似笑非笑地对她说,那时,她慌忙低头不语。
璇玑看着房中空无一人,便转身走了出去。穿过回廊,她来到了玄月阁。前雨已经在里面收拾了,“小姐,我怎不见福嫂他们呢?”前雨打开窗门回头问道。
璇玑只是看着自己住了一年的房子,环视四周,依旧不变。忽然,璇玑的视线停在桌面的一张白纸上,她看着那张纸走过去。
白皙的手拿起纸捧着看:“我本是北耀三皇子,现因事必须回国,若你得知,可来北耀找我。师北烨华留”璇玑心里一震,本来想到自己师傅不是寻常人,却不想是北耀皇室。
璇玑手里捏紧那张纸,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落英如雨。前雨站着疑惑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璇玑转过身来,看着前雨,眼眸流露着坚定说道:“前雨,你想到北耀看看吗?外面或许也不错,江山且大,我们且行,如何?”说完笑意更浓。
前雨听到后,一双眼睛睁大,满目含笑,大声说道:“小姐,无论你去哪里都好,我都会陪着你。”
四月春暖融融,新燕啄新泥。在晨曦照耀之下的桃林,和着鸟儿鸣啾啾,让人觉得很温馨。
楼叔很早就等在凌轩居前,他正用这嫩绿的草喂着马。一张四方脸,看起来很老实巴交,他实际上是相府暗卫,现在被楼相派来照顾璇玑。
璇玑身穿一身淡绿色的重纱叠层的绿纱裙,虽然朴素无华,却是清新脱俗。头发以一支桃木钗轻挽,明眸善睐,樱唇藏笑。只叹有美一人,清扬婉约。
马车上,前雨手里捏着丝帕疑惑地问道:“小姐我们现在在洛南,则是南耀与西耀交界地带,我们要去北耀,岂不是要经过西耀了?”璇玑睁开微闭的眼,想想说道:“是啊,我曾在《九洲志》里面看过各国地图,从这里到西耀不远。且只要绕过长岭山便到北耀都城,只是长岭山野兽甚是凶猛,从来一般人不可能过去。”
前雨听到她的解释,心里面想到了猛虎毒蛇等等可怕的动物。璇玑看到前雨怕的抱着双臂,便笑道:“前雨别怕,我自有办法。”说完狡黠一笑。
楼相府里面,楼夫人坐在花园的摇椅上。婢女桃红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让本来愁眉苦脸的楼夫人露出了笑脸。远处楼相正向她走过来,步伐微微加快。岁月并没有在这对爱侣脸上刻下多少痕迹,楼相依旧玉树临风,楼夫人貌美如月,柔柔和和。
楼夫人看到自己夫君下朝了,便从摇椅站了起来。“碧凡你坐着,站起来干嘛。”楼相走过来轻轻扶她坐下来。楼夫人迫不急待地问道:“哲寒,璇儿已经离开将近一个月了,我实在担心,这没个音讯的。”说罢秋水眸看着楼相。
楼相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我们当相信璇玑,她在桃花谷修炼一年想必不只擅医术,况且还有楼轻也在,你就别太操心,你的病经不起折腾。”说罢无奈看着这满园的春色。
西耀帝都,处处透露着压抑的气氛,这一年来,天不降雨。很多地方的粮食作物因为干旱而亡,农民没有食物,变作流民。现在帝都守城极严格,为防止流民过度流入扰乱帝都。
西耀朝堂,此时众官无言,西耀帝端坐龙椅,强壮厚实的身体微微倾前。殿下百官无首,对于此次救灾无良计可施。
突然,一道红艳艳的身影闪入殿内,娇声道:“父皇,既然我们国库空,那么我们就继续去抢北耀啊,抢食物给我们的百姓,反正北耀目前还是按兵不动,我们怕什么。”此话一出,众官大惊。
听说西耀二公主西慕白,因常年在军中修炼,言行不忌惮,却不想皇上宠她到如此地步。西慕白娇俏的脸此时却是一脸认真。
璇玑进入西耀境内已经换上平民百姓的服饰,因为当地流民实在太多了,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她们在一家店打尖,楼叔在璇玑的吩咐下,去要了两间客房。
前雨不敢置信地说:“外面太多流民了,他们个个衣着褴褛,瘦弱极了,小姐她们好可怜啊。”璇玑坐在绿绮琴前,素手微微挑起琴弦,一曲《抚心曲》轻轻浅浅流畅而出
琴音从房间传了出去,本来不是很大声的琴音却可以传到十里之外。让人听了心底的烦躁慢慢降下来,璇玑不停地抚着琴,手腕的碧血玲珑珠发出耀眼的红光。
本来天灾,奈何民祸。璇玑神情悲悯,触手琴弦不由加快。仿佛只要一曲,他们就不会感到痛苦。若是说这是一种逃避,那么就逃避好了。从来没有人想看到自己的亲人在自己身边饥饿而无能为力;从没没有人想看到有些人为了生而去做尽坏事,即使是无奈之举。
曲终人散去,只余哀鸿声断。忽然璇玑双手平平截住琴音,忍住心口的痛楚。师傅曾说过,只要心念附于琴音便有非凡的力量,与此同时,痛楚也会被传到自己身上,这便是催动绿绮琴心法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