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淡淡的暖阳穿过白雪照耀着北朔城。这一年,天变时变,雪下得过早了。
一大早北君北烨华就召集诸将议事,璇玑只是披着白裘大氅坐在不远处,明眸看着眼前的火炉,静听他们议事。
北隅站出来,亲口对着北烨华汇报昨夜的战况,“启禀陛下,昨日在北朔河上游歼敌六千,俘敌三千,我方士兵死伤不过三千。”
璇玑一听,微微从火盆上侧头看向北隅,他的臂膀已经负伤了。怕是接下来的恶战,他更是艰险。
“即日赏劳三军,震其锐气。”北烨华站起来,缓步来到北隅身侧,抬手搭上他没有受伤的那个肩膀,轻声道:“昨夜北朔河奋战,你做得很好,先把伤势养好,待攻城之日再度率领士兵,一举歼灭敌军。”
北隅听后一震,面带自信决心更甚,“末将定不辱使命。”
璇玑把伸到火盆上方的玉手收了回来,明眸闪过微微淡漠,三军振气,将军固心。他还是那个狡猾的狐狸,而且是神龙猛虎式的。
北渊看看自己的兄长,又看向回到上座的北君,最后把视线转身军师左原身上。底下诸位副将听到赏劳三军,皆是面露喜色。
“若是无事,诸位先回去吧。”北烨华执起茶盏,轻呷一口道。
“属下告退。”众人缓步走出议事厅,只剩下璇玑与北烨华坐在厅中。
“兄长,你的伤可好些了?”北渊担心地看着北隅道。
两人并肩向城墙走去,左原随意跟在他们身后,踏着白雪发出声响。柔柔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格外柔和。
“别担心,已然无碍。”北隅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稍稍提高声音道。
“真是太巧了,原这么信步一走,”左原一副儒雅的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微微一笑道:“又遇到了两位将军。”
北渊看到军师,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精明谋士这个节骨点上,于是只是微微问候,“军师也来了,还以为军师会一直在书房钻研战术呢。”
“战术这个东西,岂是一天二天可以钻研通透的,”左原转身随着他们看向敌军阵营,缥缈道:“应时应势而变即可,究其天文地理,综合彼此优缺,行军布阵就此而已。”
北隅看着他清瘦的侧脸,白雪落肩,儒雅空灵。敛眉一顿,北隅淡然道:“先生过谦了,怕是先生满腹诡计过多了,现在便想出来闲逛偷闲吧?”
北渊看着他们两个,转而又看向敌军阵营,不自觉问道:“左先生,你说西耀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他们行军的后备军需准备得并不充足,想来也不会再拖下去。”左原看着远处,眼眸闪过亮光,笑道:“况且,若是他们想要从后方运来补给军需,也要看看能不能运到他们手中才是。”
“那隐藏在后方的五万月耀军可不会给他们搬救兵的机会,更不可能让他们得到军需补给。”北隅按住腰侧的剑,一顿,“他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只进不退。”
三个人就站在城墙头,底下守城士兵正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城墙上旌旗随风拂动,带着雪花映着阳光,带着几丝通亮。
“左先生,”北渊稍加清秀的脸庞看向左原,“其他两位兄长在南方成都可还好?”
左原微微一笑,双手收拢进入大氅,淡然道:“陛下今日已经吩咐两位将军守住南朔城和南城,等候我们大军的到来。”
“我们歼灭西耀大军后,就赶往南朔城?”北隅也惊问道。
“不单单是我们北朔城的大军撤往南朔城,而是东方和西方的大军留守部分兵力守城外,其余大军尽数向南朔城撤去。”左原定定地对他们说道:“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我们北耀的南方比邻商国、东耀和南耀,”北渊不明白问道:“先生,你是说,我们北耀将面临其他三国?”越想北渊心里越是兴奋和后怕,若是以一国敌三国,那是多少的斗志昂扬,只是若是三国围攻,又感到发怵。
左原默然,北渊就不再问什么了,倒是北隅转身对左原道:“先生还是回府去休息吧,外面大风大雪的。”
“如此,原便先告辞了。”左原淡然一笑,抖抖开身上的雪就举步往回走了。
“兄长,”北渊看着左原离开的背影,灰色大氅,缓步行走的白雪上,不由问道:“左先生他好像什么都懂。”
北隅听后,挑眉一笑,一拳打在北渊肩膀上,扬声道:“他是军师,本该什么都懂才是。况且他那样聪慧的人,我倒是担心,慧极必伤。”
“兄长,你是说左先生活不长?”北渊吃惊问道。
“你小子嫌命长了,”北隅一拳敲向他的胸膛,嚎道:“还不快去巡守。”说罢,抬脚作势想踢他。
北渊连忙弱弱地瞪了北隅一眼就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北隅遣走北渊后,眸光掠过军师府邸的方向。没错慧极必伤,北隅转身看向城墙下,城墙外侧日日泼洒下去的水已经开始结冰了。一层层的冰覆盖着这座巍峨的城墙。
午后,恍若冬日的暖阳弱弱照耀着北朔城。城内无人活动,家家闭户,只有巡城的士兵整齐列队巡看而来,条条街道都有巡防的士兵。仿佛在预示战事一触即发的势态,北渊将军已经被派出城,带领那在五里之外隐藏起来的士兵,随时准备给西耀围城士兵致命的一击。
西耀军营中,西慕白一马当前,整军待发,锐利的目光看向那巍峨的城墙。镇国大将军策马来到她身侧,调转马头道:“君上,三军已准备就绪。”
西慕白拉住缰绳,抬头示意出发,高昂的声音响了起来“随本王杀入敌城。”
西耀的火红旌旗的半空飘动,三军跟后,铁骑声,步伐声整齐响彻四周。踏过白雪留印痕,很快军队后面是一排排的印痕,大雪飘落渐渐被覆盖。
“启禀陛下,西耀大军即将临城下。”北隅来到北烨华面前,拱手道。璇玑围着火炉在议事厅中,听后微微抬头看向北隅。
北烨华坐在榻几上,手里握着酒杯,似在饮酒暖身,听到北隅的回禀,只是嘴角一抿,淡然道:“弓箭手,火油,投石机,惊雷准备。内守城防止敌军入城兼击杀攻城士兵,外围攻敌军。剩下的,你与军师商议。”
“末将遵命。”北隅退下后,璇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站了起来。
“你要去?”北烨华看着璇玑走向大门,就问道。
“就出去走走。”璇玑淡然系紧大氅,没有回头就走出议事厅。
“将军等等。”璇玑叫住正赶往城墙的北隅,两人刚出了府门长廊,外面大雪纷飞。
北隅停住,转身恭敬道:“请问娘娘有何事?”
璇玑站定明眸看向北隅,轻声道:“不要伤到了西君西慕白。”璇玑也知道,军事自己不能插手,但是昨日收到了他的来信,她必须这样做。
昨日一封从北都加急送来的密信交到了她手中,打开一看竟是北子语的来信。信中只有几句话,“璇玑姐姐,见信如面。北朔城寒,望保重身体。子语得知我国将与西耀开战,还望姐姐能帮子语保西慕白一命。她本佳人,只是因权惑心、、、”
北隅听后一震,恍然抬头看向璇玑意识到不对又低下头。心中还在思索着,虽说敌军首领死不死不是他说了算。
璇玑定定看向北隅,明眸带着几丝迫意,嘴角微挑道:“将军只需顾全大局,只要将军不出手,还有谁能是她的对手。”
“末将晓得。”北隅一愣,回答道:“若是无事,末将先告退了。”
璇玑点点头,目送他往城墙赶去,独自一人站在长廊中。
十月下旬,红梅已经开始绽放了。火红的一片,红的耀眼,像极了那个娇艳傲绝的女子。
“璇玑妹妹,我们回去吧。”前雨来到她身侧,催促道。
“放心,我不会去战场。”璇玑转身对她一笑,“我们在府里走走吧。”
暮雨撑着伞遮住璇玑,两人来到了庭院中。白雪纷纷落下,落到伞中。
暮雨娇美的脸庞带着几丝忧愁,比之往年,她也有了愁绪。
璇玑微微侧身说道:“暮雨姐姐,上次从华国寺回来后,你还去过南耀吗?”
“去过一次。”暮雨一愣,淡淡回答道:“南耀公主去东耀和亲那天,我去了洛南城门。”
“身为南耀太子的他,自然会送公主出城门,你是去看明芥的?”璇玑微微叹息。
暮雨看着远处的白雪,似乎回忆道:“那时候,洛南的牡丹开得极好,一片片牡丹花海延伸至洛南城门前。他就骑着马,一身明黄色的太子服装,面若冠玉,清俊异常。我站在城门,周围很多的百姓围着,我就这样拥挤着看向他,周遭的热闹都听不见,只看得见他。可是他高高在上,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到我。”
“北朔城一战后,我们将会对东耀行军。”璇玑收敛神情,无奈说道:“暮雨姐姐,你也知道,南耀与东耀为盟国。”
“暮雨从开始知道他是南耀皇室,便知道我与他立场不同。”暮雨听后一愣,一顿释然道:“果然,他若是还是那个呆木的明芥和尚就好了。”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情分,终是被这乱世隔断。
北隅来到城墙头,左原就站在他身侧,看着渐渐迫近的西耀大军。
城墙的士兵手握弓箭,全身兼备,箭在弦,一触即发。一桶桶的火油摆在城墙上,投石机摆在城墙内下方,正对着城门。白雪依旧纷纷而下,城墙面结着一层冰,在无力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光。
远眺,铁骑踏起白雪飞扬。血红的旌旗在大风中飘动,迫近,迫近。
“先生,他们就到了,城头危险,你先下去吧。”北隅抽剑,目光没有离开城前渐渐靠近的敌军,不回头道。
“将军莫要忘了,原可是个会武功的人。”左原一笑,一柄软剑从腰侧抽出,在微微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先生,若是有一****战死沙场,”北隅抿嘴一笑,“还望先生拿一壶酒一只鸡到我埋骨之地祭我一场。”
左原听后,随意摆弄手中的软剑,飞扬而笑,“若是你战死沙场,我便独自痛饮几番,好让你恨得从地里钻出来。”
“哈哈、、、”两人大笑一声,坚定地看了彼此一眼,决定并肩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