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将近中旬,西耀边境已经开始下起了零星小雪,预示着每年一度的深秋灾旱又要开始了。本来西耀盛产各种珍稀物品,巫术盛行,却是缺乏粮食,布匹。寒风劲吹之时,他们却到了缺衣少食之际。
为着自己的野心与无奈,连年扰乱北耀边境的西耀。现在又到了迫不得已之际,伤疤未好忍痛想起,前两年的宿城之战,因着旱灾,派兵去北耀边境强抢粮食,霸占耕地。最终以失败收场,立下三年不犯北耀边境的条约。却在北耀二十七年发生地动洪灾之时,乘机驱逐铁骑踏碎契约攻进北朔城,败归,送二公主为北耀质公主。现在,看来这个深秋也是不能平静了,若是这次输了,又会失去什么呢?也就只有后世的史书知道了。
西耀皇宫内,议事殿中,西君召集朝中要臣与储君议事。偌大的殿中,没有议论的盛气,只有压抑的寂静。
但很快这寂静就被一个高扬的女声给打破,“父皇,此次势在必行。”西慕白身着金红色的锦裙看向年迈的西君,“天下纷乱已起,我们西耀避无可避,也无需再避。”
镇国大将军力赞道:“我们西耀的男儿都是这草原上的雄鹰,现在羽翼已经丰满,正是展翅高飞的时候。”他仿佛能够看到西耀的铁骑踏过北耀丰美的的每一寸土壤,那些沃野千里都会收归西耀囊中。
西耀看着他们的表情,还是没有出声。他不是不想领着西耀的子民去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是这些东西是需要夺过来的。靠得还是实力,看谁的铁骑更强。
西慕白一挥手中的长鞭,愤然道:“儿臣定率领着我们西耀的雄鹰去把北耀的每一寸国土都夺过来,不死不休。”
顿时,殿中士气高涨,常言道,文官主和,武官主战,都是西耀的朝堂上,竟是文武尚战。可真好了伤疤忘了痛,难道不知道有句古言叫,文死谏,武死战么?昔日在宿城与北朔城所折损的兵力,尚且未恢复到最好的战力,却敢大言出战。
“看来朕是老了。”西君伸出自己的双手,满是皱纹,深深叹息,挥手道:“你们且下去,朕会尽快裁决。”
“臣等告退。”大臣行礼告退后,身为储君的西慕白想再说些什么,西君制止道:“慕白,你也先下去吧。”
一身火红的锦裙如风般闪出议事殿,西慕白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午后的阳光中。
西耀北朔城在一片阳光下寂静矗立着,岿然不倒,月耀军的军旗在墙头上大方飘摇。四周木叶尽落,带着零星白雪,尚有枯萎之势。在经历过攻城之战的北朔城,显得格外的肃穆,深秋来了,白雪已落,很是适合开战呢。
城府内,璇玑竟安静地与北烨华下棋。一个亭子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散布零星几子,黑白二子纵横散布在白玉棋盘。两人捏棋不语,秋风越过亭子上挂着的帘子,吹入墨发间,眼眸安静而晴明。
“雪洞里的宝藏都尽数运回北朔城了,”璇玑放下一颗白子,清脆的一声响,“你打算如何处理?”
北烨华墨色的星目深邃不见底,一只手下棋,另一只手依旧缠着绷带光荣负伤。白皙的指尖捏着一枚黑子,并没有立即回答璇玑的问题。
围棋的布局是单调的,那么决定胜负就大都在中盘,胜负也就看谁的计谋更加深远。
“啪嗒”一声清脆落子声,北烨华指尖的黑子落局,清浅的声音响了起来,“围棋主静,象棋制动,皇后莫要分心了。不然,杀你个鸣金弃甲还不自知。”
璇玑刮了他一眼,“不是我的心在动,而是风动。”
“东风已得,”北烨华收起几颗被吃的白子,还是笑得人畜无害,“古朝宝藏尽数用于战中的救济与战后的重建,所用军需,北耀朝廷一力着手。”
璇玑收敛心神,再次执起白子,敛神沉思,轻启薄唇,“应手九三,两分为正,进退有地,且能分势相持。”白子一落,璇玑抬头看向北烨华,沉声继续道:“东耀与南耀联合,大国之中,现北耀、西耀和商国是孤立,如何相持?”璇玑一顿,看向北烨华如星辰般深邃的星目,再次扬声道:“不若,轻取西耀,好来个分势相持?”
落子无声,绿衣女子墨发未挽,清浅一句棋局之言,一方大国竟算计于内。若是西耀皇宫那个刚刚接到传位圣旨的西耀新君西慕白知道,不离手的金红鞭子,定会一挥而来。
北烨华听后,,一笑不置一词,只是轻抬修手,捏起一枚黑子,嘴角抿起,溢出一抹浅笑,“棋从断处生,皇后又犯模糊了。”微微可惜的话还未落,黑子落入玲珑局,中腹白棋连环被吃。
看着被拿出来的白棋,璇玑明眸微动,残局渐成,你吃我白子,还不是逃不出自己设定的局。莞尔一笑,捏起白子,瞄了北烨华一眼,嘴角一挑。
白玉棋盘上,残局渐成。刚北烨华所落的黑子虽然在上首之位补活,璇玑后来所落的白子却在它的侧位压出,黑子上下被隔开,陷入对方的纠缠攻击之中,则难以与白争胜负。
“就此残局尚早,西耀已入局,但是商国和东耀他们还是按棋不动呢?”北烨华看了看璇玑投过来不服输的眼神,只好笑道:“皇后莫要再次争强好胜。”
“西耀必取无疑,”璇玑丢开白棋,站起来,走到亭子外侧,抬手轻轻拉起布帘,明眸微敛“自称是草原雄鹰,且静候他们的铁骑,胆敢踏入北耀一寸土地,定折了他们的翅膀。”
“回禀陛下、娘娘,将军与军师求见。”侍卫恭敬地来到亭外禀报。
“请过来吧。”北烨华摆了摆衣袖,站了起来。
璇玑转身示意进来的侍女把棋盘收好,“不要打乱,待得闲时,本宫还要与陛下再战。”
“是。”两个侍女连忙收拾好石桌,其他侍女纷纷开始布茶点。
北隅和左原并肩,两人都是年轻俊才,北隅先左原一步进入亭内。
北烨华在他们行礼之前,便制止他们道:“不必多礼了。”
“请坐。”璇玑回到原位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侍女忙完一切后,自觉退下。
左原轻呷一口茶,叹喟道:“探子来报,西耀将有起兵之势。”看着北烨华,等待他的裁断。
“主动进攻,一举歼灭罢。”北烨华的手缓缓转动茶盏,“他们一再踏碎条约,看来是想来鱼死网破了,可是朕不想浪费时间与它耗。”说得清清淡淡,却是让人心无端升起寒意。
北隅也出声道:“不等他起兵,我们便率领月耀军去,给他们来个兵临城下。”语言中含有快意,回想起当年的宿城一战和北朔城之痛,心中义愤难平。
“预测西耀目前还有多少万大军?”璇玑放下茶盏问道。
北隅答道:“不出二十五万。而居于西耀国都西耀城的士兵更是少于十五万。”
“怕是多于十五万,”左原低声道:“西耀欲攻入北耀是早有预谋的事情,现在兵力也开始往国都集中。”
北烨华没有再说话,只是静听军师之言。璇玑看了看左原,提声道:“我们北耀大军,南方由平夙将军领了五万大军,东方由北游北冥两位将军率领五万士兵,而西方侧由二王爷宁王率领五万士兵守边抗敌,还有北都禁军十万。其他都城士兵暂且不计,现在我们所在的北朔城有十五万士兵在城内驻扎。若是要去攻打西耀,便从北朔城调兵最为妥当。”
北烨华轻呷一口茶,轻轻颔首。左原看到后,随即手习惯性地扣上桌面,沉思不语。
北隅按捺不住问道:“此次如何攻城?”
“要将西耀一举歼灭,”璇玑摇摇头道:“为何要攻城呢?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一般不轻易使用。”
北隅再次不解道:“上次对宣城行军,我方不是攻入城么?而且大胜啊。”
左原听后,微微一笑道:“那次对手是宣国,我方可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只怪宣国国品太差了。”璇玑兴起接着左原的话道:“宣国近年只顾兼并他国,不顾国内生产发展,庇佑百姓,而是苛政奴兵,百姓早就怨声载道了。这可是无形中之中给我们北耀造了势,宣城失守也是情理之中”
左原看着北隅微微了悟的表情,就笑着解释道:“上次攻得宣城,用的就是内间式攻城战。我方派出细作先火烧敌军粮仓造成乱局,再来一批细作把敌方城门打开,我军才得以直接攻进城墙,减少我方士兵的损伤。”说罢,带着几分可惜,此计若是用于西耀,失败的风险就大了。
北隅听后,沉思片刻,看向他们,问道:“既然攻城之法为下计,那么我们此次行军如何计划?”
“北隅,朕刚不是说了么?不管是为了占得先机,还是为了给西耀最惨烈的失败,我们都要给它个兵临城下,昔年,西耀屡屡犯我北耀,这次时机已经成熟,难道我们还需用其他计谋把它绞杀在北耀国土中么?”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一向雅致浅笑的北君竟是睥睨而笑了,星目扫过北隅,瞬时转向亭子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声道:“这北耀的国土啊,朕是一寸也不想他们的铁骑再踏进来了。”
众人一泠然,璇玑不由看向北烨华,无论计划得多好,攻城还是伤亡最大、最笨拙的作战方式。
璇玑身上披着狐裘披风也经不住阵阵袭来的寒意,她多么希望他只是一句玩笑,可是君无戏言。收在披风里面的手握紧,抬头看向北烨华。
“若是北耀大军想要攻破西耀都城,不管用什么强攻办法,困死式攻城、撞击式、强攀式、投击还是焚烧等攻城术,都会让我军伤亡惨重。”璇玑站起来,来到北烨华面前坚定而缓慢道:“既然西耀已经决定主动进攻了,我方还省去诱敌之法。何不如先将其歼灭,然后再攻其城歼其兵?”
左原握着茶盏的手停住,北隅神情略显惊恐,两人皆是不敢再看帝后一眼。亭子时不时吹进寒风,亭外落雪无声,亭内更是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