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劳的张合着嘴,即使嘴巴张得很大很大,却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嘞在脖子上的力道几乎让人窒息,我瞪着眼睛,可能还憋红了脸。我想,如果灯是亮的,现在自己一定是像鬼一样难看的。
眼睛慢慢地因为酸胀变得湿润,我用手攀上他的,脖子上的力道反而更加重了,仿佛在嘲笑我卑微的挣扎。
“咳……”嗓子断断续续地憋出几个字来,“我想……留下……这个,杂种……”
“你!”他的呼吸声变得嘶鸣。
黑暗中,他的力气全部压上来,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就像快要死了。
真好,如果就这样死了,还真的很好。
突然,脸上哒哒地滴下几滴水,流进了嘴里,舌尖顿时咸咸的,涩涩的,像眼泪。
我睁大眼睛,想在黑暗中想辨别出他的情绪,却恍然间看到他泛着微光的眼眸,我努力地扩散瞳孔,想看得更清,脖子上的力气却突然撤去。
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猛然再抬头,他却已经转身离去。
我想笑,又难过得想哭,我想叫住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大声地叫喊,又觉得心中的冲动淡漠无边。
彻夜失眠。
睁着眼睛熬到了太阳初升,护士走进来着实吓坏了,之后涌进来一大堆医生会诊,结果也只给出了颈部淤血的结论,建议冰敷,后续的则以我的身体不适合用药为由不了了之。
我躺在床上事不关己,医生中已经看不到昨天那位主治医生的踪影,相来,我肚子里那东西多半也已经凶多吉少。其实,发现这样的事实我也没多大感觉,总感觉经过昨晚,很多事都变得不痛不痒的。
唯一让我有些高兴的,大概就是杨珂凡了,他一早过来,带了粥,据说是他亲手做的,大米碾成粉末小火慢熬的,为此他特意起了个大早。
我有些感动,不过我的嗓子已经到了吞咽都困难的程度,他的一番好意,也只能是心领。看到我的脖子他同样很震惊,欲言又止地想了很久还是选择了不问,他总是那样温暖,不会去揭别人每一个显而易见的伤疤。
他搬了张椅子靠着我坐下,“我想这两天把画室搬到你病房来,行吗,我的模特?”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他会认真。
“病房?上次我那么说只是玩笑,我这样的病号,还要当你的模特,你到底还想不想好好做毕业课题了?”
“嘿嘿,当然是为了好好做课题才来找的你,我的模特,非你莫属!”
我也不再多说,只问:“那你姐姐怎么说的?”
“我姐?没事啊,她就说让我安心毕业,不用管别的,她答应过我,只要是我的学业,她一概尊重我的意思,你是我学业的一部分,我来找你所以她也管不着的!”
“看来你姐姐很在乎你的学习啊?”
“嗯嗯,我姐哪一点都强势,除了这一点,就是对于我喜欢的事情向来无条件支持,尤其是画画。”
我点点头,没想到杨九为了杨珂凡的爱好,竟然都不阻止他来找我,看来她真的很在乎杨珂凡的天赋。想来也是,杨珂凡的绘画天赋的确异于常人。
“你不是也想学画吗?正好这两天你可以老老实实的动动手,我就教你怎么样?”杨珂凡问。
我一楞,旋即点点头,反正待着也是待着。
他变得欢喜,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那我现在就去取工具。”
东西一样接一样的搬进来,他还请来了搬运帮手——那个环湖赛车上碰到的那个号称跟寒煊很熟的混血儿,那时候寒煊出事,他的确很忧心。而现在他跟杨珂凡一起出现,显然关系也不一般,那这样推断,杨珂凡跟寒煊的关系,是否也很近呢?
那混血儿一眼就认出了我,先是意外,接着还是礼貌的打了招呼。
“嗨,大姐杰……你怎么还住院了?”
“你们认识?”杨珂凡有些不可思议,
“哈?”混血儿夸张一笑,“谁会认识这种半调子啊,上次环湖赛车场上,她在围观群众里,居然不识货到敢调侃我给寒煊座驾的改装,我当时经不住同情心的折磨,给她上过一课。”
“哈……那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悠悠,我的邻居兼我的模特,这是范东宸,叫他饭饭就好。”杨珂凡笑道。
“别逗,叫东宸哥吧!”
杨珂凡给他脑门一个爆栗,那金发小伙不满地回头想抱怨,却在收到杨珂凡的眼神示意后及时地停了音,我垂下眼睛,不太喜欢这样奇怪的气氛,就好像我真的很不幸。
杨珂凡忙岔开话题,让范东宸给他整理东西,那男孩直接一声怪叫,
“想得美,说了就给搬东西的,把新的设计图纸交出来,我正好要去找寒煊,给他带过去。”
“这么想他,好歹我才是你同寝共眠的好基友来的。”杨珂凡笑道。
“呸呸呸,想得美,要不是你姐横插一脚,寒煊早就考虑我了,这可是他亲口说的。”
“说了什么?和你搞基?”杨珂凡笑得前俯后仰。
“嘁,终身不娶你懂吗,真爱明不明白?”说着不耐烦地开始翻杨珂凡的画夹子,杨珂凡连忙拦住他。
“一边去,你这个机车党,别抹黑了我的画纸。”把范东宸撵开,他从画架里抽出一打图纸递过去。
晃眼一看,那打头的一张上画的,分明是枪支的构造详图。
“拿去,第三张我最喜欢的。”对于自己的作品,杨珂凡似乎非常珍惜。
“知道啦……”范东宸点点头,将图纸小心的放到随身带的一个袋子里,连走带跳地走到门口,回头冲我挥挥手,“再见了,大姐杰。”
我僵硬的抬起手,直到病房的门关上,却还是没有缓过来。
杨珂凡给他的图纸是什么?为什么都是机械枪支的设计图?而且是寒煊要的,寒煊做的是什么生意,军火!再联想杨九跟寒煊的牵扯,以及杨九对杨珂凡绘画天赋的绝对保护,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我脑海:杨珂凡是负责给寒煊画枪支设计图的?那样单纯的一个阳光大男孩,竟然也是那灰色军火生意中的一分子?!
想到这里,脑子突然有些发懵。
“悠悠……悠悠?”
回过神,却见到杨珂凡近在咫尺的脸,逆光看着我,脸上是稚气的笑容。
“哦,怎么了?”
“画画的材料都准备好了,要动手试试吗?”他挥了挥手里的画笔,还有一张画纸。
他热情洋溢,让人想拒绝都难。
我接过执笔,开始煞有其事的跟着他学,他十分有耐心,又爱说说闹闹,单纯且无心机,真的很难想象,他真的会跟寒煊的生意牵扯到一块儿。
他应该跟寒煊很熟悉,有多熟?他又知不知道我和杨九的关系?寒煊跟我的事情他又知不知情?观察杨珂凡目前的态度应该还不知道,不然谁会花这么多心思去照顾一个插足自己姐姐感情的第三者?要是他哪一天知道了呢,他还会对我这样好吗?
阳光下,杨柯凡浅蓝的牛仔布料映衬得格外干净,就如他的人一样,突然,我很想逃避那些问题,如果世界末日终会到来,好好享受眼下的美好时光有何不可,有诗为证: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抛开想法,我开始用心地学习画画,我喜欢油画,正好杨珂凡也一样,两人于是一拍即合,每天都在调颜料和涂颜料两件事情,白色的病服一天会弄花两三套,他倒觉得别有趣味。只是李妈每次进来看到了,总要不依不挠地给我换洗,连病房也被弄得五彩斑斓,李妈再没更大的本领去刷墙,只好时不时地拖地,这样折磨爱干净的李妈,我们竟然觉得十分开心。
杨珂凡也看了出来,于是他总会调过多的颜料,“不小心”地弄得到处都是,李妈每天都在摇头叹息,然后不停地拖拖扫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医院相当于另一个囚牢,哥早把这里圈了起来,只容许杨珂凡每天来,护士和医生也是固定的几个。
脖子上的淤青慢慢地消下去,杨珂凡也开始了他的毕业创作,继续画我,我也找到了我的事业,画窗外那棵绿萌萌的皂荚树。
这绝对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半个月,只有杨珂凡,我,李妈,没有任何人的打扰,连医生都很少再来。在这样静谧的时光里,偶尔画着画着就走了神,半天过后回过头去,发现杨珂凡也一样,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眼,默契一笑。
有时候,我想,如果这辈子就让我这样过活,没有哥,没有爱情,没有仇恨,只有一个爱笑的杨珂凡,其实也很好吧。
变故的开始,是医生宣布我完全康复的那一天,哥终于出现在了病房,还带着十几个医生。
他走进来时很平静,平静到我都要以为,之前那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