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我又问:“刚刚你把我当成乔夏初了吧?……远没有外界形容的甜蜜。”
他依旧沉默,我又问:“你还爱我吗?说爱过也行。我爱你。我想吻你。”
他的手微微的颤抖,我又说:“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赫,我们就要分别结婚,我的新郎不是你,你的新娘也不是我,赫……我想吻你。”
他的手臂有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我扑倒在他身上,一个主动而却不缠绵的吻。
辗转反侧,我单方面进行着那苦涩的吻,吻着吻着,哭了,“赫,就这一次,你告诉我你不爱她。”
他浑身一僵,突然翻过来,把我压到身下,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到后来,不知道哪个时间哪个点,就成一场自然而然的沉沦。到最后,好像在走到世界尽头的时候,他说:“柏然,你不要原谅我,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间,寒凌送来了热牛奶,埋怨我昨天说去补妆,结果却在房间睡着了。
“几点了?”我呆呆望着窗外刺目的阳光,脑子迷离的一片乱。
“下午三点,哼哼,你太能睡了!”
“其他人呢?”
“你说暮和乔夏初啊?酒已经下了窖,他们先走了,走的时候,我还问暮用不用跟你告别再走,他说赶时间,只留了句话给你。”
“什么话?”我问。
“他们的婚礼改成旅行结婚了,我俩办婚宴的时候,他们估计正在法国,当天不会到场,不过他祝福我们,也祝福你——”
“他祝福我什么?”
“涅槃重生……别生气,我已经骂过他了,他最近脑子不太正常,说话神神叨叨的。”
那晚的事情,再没有被提起过,一个月后,暮连赫跟乔夏初结婚了,同一时间我也和寒凌结婚了。
那之后很多年,我们两家人再没有相互往来,其实直至今日也依然没有,故事仍在继续的仿佛只有我自己。唯一的一次,是七年之后的一天,他突然寄来了两箱红酒,说是他们前不久回去了梅玖山庄,取出了当年的陈酿,一共出了五十瓶,见我们没去,他就擅自做主一并取了,寄了一半过来,标签都印的梅玖山庄的黑白照片,独一无二的。
那年寒煊也正好七岁,因为一场大病动了手术,当时需要输血,而医院血库里也有存血,但寒凌坚持要用他的,他说:“我的儿子怎么能留别人的血。”
于是医生无奈给他抽了血,先做了交叉配型,血型一致,就用了他的。而我,则因为在检验室等寒凌抽血的间隙,无意中拿到了他做交叉配型血样。然后一个念头,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我的心头,生出了萌芽。那个念头诞生得那么荒唐,又那么自然而然,自然到根本不知道我这个铁石心肠的狠毒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偷偷拿走了那管血,又找出寒煊早上做化验留下的血样,在一个自认为合适的时机,蒙着口罩,带着帽子,去了相隔很远的一家医院,做了亲子鉴定。
到今天,我想起那一幕来,仍觉得,那真是个该死的女人,真的该死!
三天之后,在医院给寒煊喂完一个苹果之后,便哄他睡着,我穿戴上一次的衣着,准备去取鉴定结果。就在刚要出去的时候,我接到了寒凌打过来的电话——他给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喂”
“柏然。”
“嗯?”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的语气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我问。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他突然吼,他从没吼过我。
“……好,你问。”
“……你是不是去做了亲子鉴定?”
霎那间,我全身瘫软到地上。
“我在问你,柏然——你回答我!”
遂不及防的,一声尖锐的鸣笛刺破了我的耳膜,随后“咚咚”两声,电话那头再没了声音。
“喂?寒凌?喂?寒凌?寒凌——”
我冲出下楼,跑出住院部,跑到大门口,却碰到了正来医院的寒金正。他正接着电话,看到我,浑浊的眼泪就从苍凉的眼睛流了出来,那样无助,“柏然,他们说寒凌出车祸了……”
那天以后,我失去了丈夫,寒煊失去了父亲,寒金正失去了儿子。
我永远没有再去想那个鉴定的结果,我不止一次在梦中梦到寒凌,在车里,我抱着他血染的身体,不停地说对不起,说很多的对不起,梦到最后他总会问我:“你爱我吗,柏然?”
我就在这个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哭醒过来,
我爱你,寒凌,胜过一切。
(回到暮慕悠第一视角)
两个月后。
没少去回想那天踏出寒家大门时,寒煊那一往情深的样子,凝眉相望,一句“等我”,我就闷头一等两个月,傻傻地等,却从没去想等到最后,可能是爱情早死,人心亦亡。
更忘不了那通电话,明明是无数石沉大海电话中一个,却突地通了。吓得险些摔了手机,好不容易握稳了,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什么事?”没等我开口,寒煊紧接着就是第二句:“别再联系了。”
他的声音是波澜不起,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疏远。
我脑子嗡嗡一片闷响,那五个字就像晦涩的魔咒,禁锢得我半分都难动弹。
“什么意思?”我问。
他说:“字面意思。”
言简意赅,似乎不想跟我有多半句废话,我紧紧握着那电话,一时脑子茫茫然,有一刻竟然不知身处何处。
“为、为什么?”
‘不联系?是出什么事情?对的,一定是这样。’我想,离开寒家大门的时候,他分明说,非我不娶,非暮慕悠不娶的。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柏然,你妈她是不是又——”
是不是柏然又以死相逼了?她总是惯用这种计量。
“呵……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他的音调陡然走低,微微一顿,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怎么?是打算死缠烂打,非我不嫁?”
非你不嫁?不啊,是你说,非我不娶。
“发生了什么?”我轻声问。
没罢休,没可能罢休!
那天柏然以死相逼,他挡在我面前,一把拽着我的手,一字一句,皆是誓言:这辈子,我寒煊非暮慕悠不娶!
那一刻,他拉着我,与全世界为敌的那一刻,忽然我就松开了哥的手,握住了他的。
那一刻,我突然能够放下自尊,放弃一切,与他并肩,只为他一句“娶我”,与全世界为敌。那是我平身做过最有勇气的决定,而现在他又说不要我了,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是不是你妈妈——柏然,没事,我去跟她道歉,为伤她眼睛那件事,还有以前那些误会,我通通跟她解释清楚,还有杨九,我也会跟她好好说,都无所谓的……”
已经拼尽了全力,还是没忍住那廉价的泪水在脸上迅速蔓延。那些我固执到盲目地认定的,他必定会给我的偏袒,一下子就坍塌无形的时候,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电话那头一片静默,我哭着喊:“寒煊,我爱你,我真的爱上你了,我不想失去你,死也不想——”
“我已经结婚了,暮慕悠。”他突然打断我的话,愤怒冷漠都不在有,他仿佛只在陈述一个疲惫事实,“真的,以后别再联系了。”
“我不信!寒煊我不信,你亲口说的,非我不娶的!你说过,为了我跟全世界都可以为敌,你从不会骗我,你说你从来不会骗我——”
“你就这么喜欢当小三!”他突地又暴戾无边,巨大是声音撞进耳朵,短暂的耳鸣后,那些难堪的话语又继续像疯长的蔓藤般不断刺破我耳膜,“你不觉得拆散别人的家庭可耻吗?你还知道廉耻吗?”
“不,我不是,我不是小三……”我慌了,全世界都可以这样骂我,唯独寒煊你不可以,“寒煊,你叫我等的,是你说的让我等的——”
“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是么?”他好像是听到了多可笑的话,嘲弄的笑道:“那我现在告诉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尖声叫起来,扔掉那手机,扶着漆黑的墙壁,懵懵地站起来,踩着冰凉的地板跑出了卧室。
“小姐这么晚你要去哪儿……”李妈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到我的耳里,抬起头,恍惚间看到她掌着灯近在咫尺的担心脸,心突然就痛到无边。
“李妈,他不要我了……”
“小姐……”
“我要去找他!”
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柏然在为难他,一定是这样,我当面找他对峙,他说违心的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狠狠拂去脸上的泪痕,冲回房间,捡起那手机,发现通话竟然没有中断,欣喜陡然涌上心头。
“寒煊,你没挂电话吗?我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我们当面说——”
“暮慕悠?”一个冷清的声音,就在那时候突兀地在电话那头响起。
我至死都忘不掉,那一刻,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杨九声音的那一刻,全身就像被注射了过量麻药,脚软得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站立,脖子和胸腔里充斥着酸胀的窒息感,就像一只被开喉放血后挂上架的鸭子——冰凉的死亡体验。
而那仅仅只是个开始,她厌恶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这样打扰我们的作息让我们很困扰,我想做人还是该有些底线吧,现在是半夜两点,你还能有点羞耻之心吗?要是你还要点脸,麻烦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脑子里支撑着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寒煊——”昏天黑地的视线中,我绝望的喊,用尽平生所能用的全部力气,去喊那个名字,带着我对他平生尽有的全部憎恨,“你禽兽不如!我他妈就是瞎了——就是瞎了才爱上你!我就是死——死也不会再找你一次!死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