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被杀,王经自然也逃不脱罪名,连他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也被牵连在内。因而母子两人同被押到东市,将要被处死。此时,王经想到了先前母亲对自己的规劝;想到自己执意不肯听,以至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又想到自己一死倒也罢了,还连累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也不得善终,要跟自己一道去受死。种种念头涌上心头,便觉犹如万箭穿心,悲痛欲绝。他一面哭泣,一面向母亲谢罪道:“我不听母亲的教诲,以至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更不应该的是我还连累了母亲,实在对不起您老人家!”这时,王经的母亲却毫无悲伤之情,她笑着对儿子说:“你做儿子十分孝顺,做官对国家十分忠心,有孝有忠,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呢!”最后,母子两人双双被杀。
王经为魏朝而死,王母竟能毫无畏惧,与儿子一道慷慨赴难,临死还勉励儿子一番,充分表现出一个伟大母亲的高尚情操。朝廷杀掉王经及其母亲后,不免也觉得太过,到晋武帝泰始元年(公元265年),特意下诏书,称:“古尚书王经虽身隐法辟,然守志可嘉。门户湮没,意常愍(mǐn)之,其赐经孙郎中。”朝廷赐王经的孙子郎中之职,算是对王经母子之死作了补偿。
(《三国志·诸夏侯曹传》等)
丑妻贤才识夫君
许允,出身世族,父亲许据在朝为官,官至典农校尉。许允少时就和同郡崔赞齐名,为冀州名士。
许允壮年时,朝廷任卫尉卿阮共要把女儿阮氏嫁给他。此前许允得知新娘是阮共之女,亦即当时与嵇康为友的风雅名士阮侃之妹,便欣然答应。没想等到举行婚礼时,许允一见新娘之面,顿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新娘奇丑无比。等到交拜礼毕,许允竟再也不愿回到新房中去,家人都深以为忧。过了几天,有位朋友来拜访许允,阮氏叫婢女看看是哪位客人来了。婢女回来告诉阮氏说:“是桓范官人。”阮氏一听是桓范来,对婢女说:“这下可以放心了,桓君必定劝我夫君进新房来。”
不出所料,桓范劝许允道:“阮家既然将丑女嫁给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应该留心细察才是。”许允受朋友之劝,便入新房中来,但一见新娘的模样,马上又想要出去。阮氏料定丈夫这次如果出去了,便再也不会回来,就牵住许允的衣服,不让丈夫离开。许允有些气恼,责问妻子道:“俗话说妇有四德,你有几德?”因为《周礼》中提到“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德指品性贞洁温顺,言指善于辞令,容指容貌美丽,功指精通女工,后人便将妇女的德、言、容、功称作四德,要求妇女具备这四个条件。许允在这时提出四德,明明是讥刺妻子容貌丑陋。阮氏回答丈夫道:“我所缺少的,只是‘容’而已。但是士有百行,夫君具备几样呢?”许允非常自负,答道:“我全都具备。”阮氏问道;“百行以德为首,夫君好色不好德,怎么能说是全部具备了呢?”说得许允面有愧色。这时,许允才第一次了解到妻子的超人识见,于是与妻子和好,从此非常敬重她。
魏明帝时,许允在朝任尚书选曹郎,提拔了不少同乡当官。魏明帝怀疑他营私,派人逮捕他。事出紧急,阮氏见丈夫将被逮,来不及穿鞋,急忙赤着脚就从里面跑出来,告诫丈夫说:“明帝可以和他辩理,但千万不可以跟他求情,夫君千万记住!”到了朝廷,魏明帝审问许允,问他为何滥用私人。许允受妻之教,从容争辩说:“我推举官员,只是像古人所说的那样,选拔我所了解的人,并没有借此营私。我的同乡,都是我十分了解的。请陛下逐一加以考察,看他们称不称职。如果发现他们不称职,我甘愿担当罪名!”魏明帝听了他的一番争辩,便派人认真考察他任用的所有官员,发现确实个个都很称职,于是把许允释放了。明帝见许允衣服破旧,赞叹道:“真是个清廉官员!”还特意下诏赐给他新衣。
开初许允被捕以后,全家人都十分紧张,个个痛哭失声,只有阮氏神态自若,丝毫不担心。她对家里人说:“不必为他担心,不久就可以放回来。”阮氏预先煮饭,等丈夫回家来吃。过了不多久,许允果然回来了。在种种事情上,阮氏都表现出她的卓识。
许允在朝中一直做到中领军将军,他与大鸿胪夏侯玄和李丰等人交往甚密。后因司马懿在朝中权重,夏侯玄、李丰等便密议要诛杀之。事泄,夏侯玄、李丰等不仅自己被杀,还被诛三族。这件事自然也就牵连到了许允。当李丰被捕时,许允心情十分紧张,行动失常。但是后来竟被封为镇北将军,许允不禁松了一口气,喜形于色地对妻子说:“我知道自总算是躲过去了!”阮氏却很不以为然,对丈夫说:“眼看着祸事就在眼前,哪里能够幸免!”果然,不久以后,许允被加以罪名逮捕,死于发配充军的半路上。许允的门生得到这一消息,赶紧来告诉阮氏。阮氏这时正坐在织机旁织布,听到消息后,丝毫也不觉惊讶,脸色平静,说:“我早知道会这样。”她和许允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长子许奇,次子许猛,自小就很有才名。门生十分紧张,要把阮氏的两个儿子带走藏起来,以免被杀。阮氏对许允的门生说:“此事不会牵连到我的儿子。”后来司马懿不放心,派钟会来察看许允的儿子,如果其才能跟他们的父亲许允一样,就准备也加以逮捕。许奇、许猛得到消息,紧张万分,赶紧告诉母亲。阮氏安慰儿子:“你们虽然都不错,但才能并不很大。如果钟会来了,你们可以随便和他交谈,不要悲哀。钟会如果结束谈话,你们也立刻停止,就可平安无事。你们可以随便问一些朝中之事。”两个儿子遵照母亲的教导,和钟会进行了一番交谈。钟会觉得许奇和许猛才能不如他们的父亲,回去复命,将经过情形一一汇报,许奇、许猛终于免去了祸事。阮氏以自己的贤明识见,保全了两个儿子的性命。钟会当时虽然以善于识鉴人才而闻名,但毕竟还是阮氏比他更有智慧。
据《三国志·诸夏侯曹传》注释引《世语》载,许允的两个儿子“奇字子泰,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才学。晋太康中,奇为司隶校尉,猛为幽州刺史。”这是后来的事了。许奇、许猛两人不仅没有遭祸,反能立朝为官,这都是因为有个贤明卓识的母亲阮氏。
(《三国志·诸夏侯曹传》等)
著书教子名垂青史
王昶是三国时代魏国大臣,字文舒,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西南)人。魏文帝时,他由中庶子转任散骑侍郎,又任洛阳典农。魏明帝即位,他官扬烈将军,封爵关内侯。后迁征南大将军,进封京陵侯,官至司空。
王昶关心民生疾苦,曾率民广垦荒地,勤劝农耕,很有政绩。他任外官时,不忘朝廷政事。他认为魏朝建立以后,继承了秦汉以来成法的弊端,不大加改革,朝政难以兴盛,于是著《治论》二十余篇,阐述自己的政见。又写《兵法》十余篇,论用兵之道。他将这些均上奏朝廷,希望朝廷能够改革朝政和兵政,使国家兴旺发达。
王昶为官勤于政事,在家则很注意修身及教育子弟。他常以儒家谦抑冲和的思想要求和教育子弟,连给他们起名字也体现出这种谦冲修身的思想,如他给自己哥哥的儿子一个起名为默,字处静;一个起名为沈,字处道。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浑、深,分别起字为“玄冲”、“道冲”,集中地反映了他的教子思想。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为了教育自己的子侄们,特意作了一篇书来告诫他们。在《三国志·魏志》中,王昶的传略十分简略,而史官却将他这篇“书戒”全部载入,可见他的这篇“书戒”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这篇“书戒”中充满了人生的哲理,王昶在文中告诫子侄们:“夫人为子之道,莫大于宝身全行……患人知进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人或毁己,当退而求之于身。若己有可毁之行,则彼言当矣;若己无可毁之行,则彼言妄矣。当则无怨于彼,妄则无害于身,又何反报焉?……谚曰:‘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斯言信矣。……其施舍务周急,其出入存故老,其论议贵无贬,其进仕尚忠节,其取人务道实,其处世戒骄淫,其贫贱慎无戚,其进退念合宜,其行事加九思。如此而已,吾复何忧哉!”全文很长,当这几句已足以见出王昶教育子侄的基本思想。他提出为子之道最要紧的是“宝身全行”,实际上就是强调要加强自身修养,不断改正自己的缺点错误。他教育子侄,不要进而不知退,欲而不知足,凡事要适可而止,知足常乐。尤其可贵的是,他提出了对待别人批评或者诽谤的正确态度,即首先要在自身找原因,冷静加以分析,然后坦然处之。“止谤莫如自修”一句,可以当作人们的座右铭。“书戒”的最后提出的九点要求,更是具体而合理。如俗语称“三思而行”,但王昶对子侄们的要求更高,告诫他们“其行事加九思”,于此也可见他的良苦用心。虽然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官员,其思想必然包含着阶级和时代的局限性,但这篇“书戒”中,可以借鉴的东西仍然还是很多的。
《三国志·魏志·王昶传》
习氏劝夫诫子
李衡出身于贫贱的兵卒之家,却很有才能。他听说羊衜(dào)很有识人之鉴,便专程前去拜访。羊衜十分赏识他,认为他具有担任尚书郎的才能。正逢当时校书郎吕壹在朝中操弄权柄,任意而为,朝中大臣畏惧其势力,没有一个敢于站出来说话。于是,羊衜便和别的大臣一起,在当时东吴国主孙权的面前竭力推荐李衡,孙权便让李衡担任了尚书郎之职。李衡果然性格刚直,敢于进言,孙权接见他,他在孙权面前慷慨陈辞,历数吕壹的过失,滔滔不绝数千言,说得孙权也面有愧色。数月以后,孙权果然诛杀了任意弄权的吕壹。自此以后,李衡的名声大噪,得到朝廷提拔。
后来,李衡担任诸葛恪的司马,为诸葛恪掌管府中之事。没有想到诸葛恪不久就被朝廷诛杀,李衡便自己请求出为丹阳太守。当时孙权的第六子孙休封琅玡王,住在丹阳的虎林。孙休倚仗着自己的高贵身份,常做一些不法之事。李衡不避权贵,对孙休多次依照法律给以处罚。李衡的妻子习氏贤惠而有识见,预见到李衡这样做,必然会带来灾祸,便劝丈夫明智一些。李衡秉其刚直的个性,不肯听妻子的话。不料到永安元年(公元258年),孙休继会稽王孙亮之后被议立为帝,即历史上的东吴景帝。这一来,李衡想到以前多次处罚孙休的情景,君臣之间结下这样的宿怨,自觉处境不妙,十分惶急。他不无悔恨地对妻子习氏说:“当初我不肯听你的话,以至于弄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真是后悔莫及。”左思右想,便想投奔曹魏。
习氏在这危急关头却并不惊慌,力劝丈夫道:“你千万不可出此下策。想当初夫君本是个平民,先帝提拔你,任你为官,对你的恩情不可谓不重,你对现在的皇帝已经多次地无礼,现在又想要背叛之,以求活命,今后你还有什么脸见东吴的人民呢!”李衡这时已完全没有了主意,只是问妻子道:“既然如此,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习氏对丈夫说:“琅玡王(指景帝孙休)素来好善慕名,如今刚登帝位,正想要向天下人自我显露一番,他绝不会在这个当口报复前嫌而杀你。你可自动作为罪囚,投到监狱中去,陈述自己以前的过错,主动请求朝廷治你的罪。如果你主动这样做,肯定能得到皇帝的宽大,不仅仅是活命而已!”到这时候,李衡对妻子可说是言听计从,立刻就穿上囚服,主动投到监狱中,上书向朝廷请罪。果然如习氏所言,孙休见李衡主动这样做,为了表现其宽宏大量,没有治李衡的罪。他特意下了一道诏书,说道:“先帝孙权乎下,当然要忠其事,忠实为其服务。”言外之意是明确地说明让李衡仍然回去当他的丹阳太守,不要自起疑心。不仅如此,孙休还索性好人做到底,干脆给李衡加了个威远将军的官职,以显示自己的帝王气度。习氏就这样帮助丈夫度过了难关。
后来,李衡常常想置办一些产业,妻子习氏却始终不同意。李衡不死心,暗地里让人在湖北的一个地方建造了屋宅,又种植了千株柑桔。李衡临死时,叫来自己的儿子,对他说:“你的母亲总是不让我为家中治产业,所以我们家才会如此贫穷。现在不怕了,我置下这些房屋果树,也够你生活的了。”李衡死后20多天,儿子便将父亲的话告诉了母亲习氏。习氏得知李衡悄悄种下千株柑桔后,教育儿子道:“人患无德义,不患不富。若贵而能贫,方好耳,用此何为!”意思是说,人怕的是没有德行道义,倒不怕不富裕。如果高贵而能守贫,这才是好的,要这些果树之类有什么用处啊!从这一番话,可以看出习氏的品行和识见都远远地超过她的丈夫李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