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餐都洋溢着其乐融融的轻松气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楚贝西懊恼地叹了口气,虽然和徐千雅的聊天让她感到很开心,可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神经却一直紧绷着。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去在意陈世骞,可是趁对方不注意时,她又老会不自觉地拿余光去偷偷瞟他,结果一个晚餐下来,他俩所说的话加起来恐怕连十句都不到。
“老姐,你没希望了,赶快放弃吧!那个徐千雅那么优秀,要我是男人我也不会放弃徐千雅去选你。”
楚杰西一边浏览着她的手机一边说。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揍你!”楚贝西向他比了一个拳头,恶狠狠地说。
楚杰西耸了耸肩,说道:“老姐,我可不是空口无凭啊!你敢说你不喜欢世骞哥了?看你那优柔寡断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还对他余情未了。”
楚贝西无言以对。
“老姐,其实我吧觉得你比徐千雅长得漂亮,只是她是那种耐看型的,越看越美啊,特别是当她笑起来时那浅浅的又甜美的梨涡,恐怕真没几个男人能不被她迷倒,多看几眼你就完全处于下风了。”
楚贝西嘴角有些抽搐,“你这么贬你姐真的大丈夫?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是那种不耐看的对吧?你间接说我丑是吧?”
“我真没那个意思啊!”楚杰西连忙摆了摆手,“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美吧,当然,在我心里姐您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他贼兮兮地笑着,楚贝西却丝毫不为他的油腔滑调所动,有些酸溜溜地问道:“那你也算是男人啊,怎么样,也被千雅姐迷得不省人事儿了?”
“NO!我可是那少数不会被她迷倒的男人之一!”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只不过一听就知道是在胡扯。
“老姐,天涯何处无芳草,都六年过去了,你也差不多该对世骞哥死心了吧。况且,他都有了女朋友。”
楚贝西狠狠用眼神剜了他一眼,“你管我!”
她当然明白,或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深藏在内心躁动着的心情却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欺骗自己。
当晚,楚贝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陈世骞。
陈世骞躺在床上,将灯光调至最低。他定定地望着天花板,沉湎在了往事之中。
十一年前——
那时的陈世骞刚刚高中毕业,随着他毕业的是母亲的欣喜与担忧。他不负众望考上了一所一流的重点大学固然是件好事儿,可是高昂得令人咋舌的学费却成了他们所要面对的难题。陈世骞出身在一个有些封闭落后的农村,村子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状元郎,本应是值得庆祝的事情,然而村民们都对陈世骞家里的情况心知肚明,对他赞许之余也免不了几分唏嘘无奈。
陈世骞出身在一个单亲家庭。父亲在他几岁时不幸得了疟疾离世,他是由母亲一人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母亲年轻时曾想过要改嫁,可那时小小的世骞却并不懂事,他不懂母亲一人所支撑起这个家的辛苦与压力,吵着嚷着就是不让其他男人进他家门半步。后来母亲就死了心,再也没提过改嫁的事,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心一意的照顾他。
陈世骞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考上大学时母亲流下的欣慰泪水。后来村民们自发尽自己所能凑了一万多块的份子钱给他,希望能替他解一下燃眉之急。在当时一万多块并不算是一笔小数目,淳朴善良的村民们纯粹是出于好心和善意而帮助他。这份恩情,他永远也无以为报。
母亲一个个地上门去感谢了大家。
陈世骞本以为等他读完大学就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就能回报大家所给予他的恩情。然而,一切都在那个夏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是个炎热的夏日傍晚,母亲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纳鞋底。陈世骞正要去收被子,路过院子时却发现母亲靠着树干手垂在地上动也不动,线团与鞋散落一地。他想母亲可是只是太累所以睡着了,然而心中的恐惧与惊慌却愈发强烈。他上前去推他,没有任何反应,他伸出手战战栗栗探到母亲的鼻下,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想得太多。
然而,现实告诉了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的母亲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溘然长逝。直到最后一刻,他在在村长的告知下知道母亲多年以来居然患有心脏病!
“你妈她坚持不让你知道,医生说她的患的是风湿性心脏病,会导致主动脉瓣狭窄,但是由于是在代偿期,只要不过度劳累或激动的话基本不会犯。但是不做大量工作的话她就无法供养你继续读书,那时候你已经懂事了,她怕你担心吵着要退学所以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村长老泪纵痕地说道:“世骞,你现在的一切可都是你妈拼了命换回来的,你可不能说放弃就放弃!我们……我们对不起你……”
“村长,我会去读大学的。这一切并不怪您,我知道的,大家……只是出于好意……”
母爱是伟大的,无私的。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察觉,母亲真的仅能掩藏得如此完美?不,或许他早已有所察觉,可是他却选择忽略,他乐观地以为母亲永远是坚强而又健康的,什么挫折都无法将她打倒,她永远也不会离他而去。
即便到了现在,他仍感觉母亲坚守在他的身旁。在他仿徨无助时,在他黯然神伤时,为他檫去脸上的泪水。永远温柔慈祥地安慰着他。
所以,他不会放弃前进。他会继承母亲的意志,一直坦荡坚强地走下去,直到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为止。
靠着村民们凑的钱和他兼职所挣的钱,他勉强在大学中生活了下去。到大二时,他因为品学兼优申请到了奖学金,一个公司的老板在了解到他的情况后主动以个人的名义赞助他供他读书。
而这位公司的老板便是楚父。
他称呼楚贝西的父亲为楚伯伯。楚父不仅在物质上给予他帮助,在精神上更是带给了他莫大的安慰,楚父经常带他到家里去吃饭,一家人外出游玩时也时常会叫上他一起。也就是在那时,楚贝西和陈世骞相识了。
楚贝西第一次见到陈世骞时,才不过十三四岁。那时的她性格还非常腼腆内向,看到父亲带了一个模样俊秀的陌生男孩回家时,吓了一大跳,害羞得一直躲在角落里。一起吃饭时她更是扭扭妮妮,夹菜吃饭时的动作一板一眼,楚杰西在一旁笑了好久才停下来。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楚贝西姐弟俩渐渐地和陈世骞熟络起来,八岁的楚杰西和十四岁的楚贝西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亲切温和的大哥哥。陈世骞经常在周末带他们出去玩儿,仿佛真的如同一家人般。
在和陈世骞朝夕相处的过程之中,楚贝西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年长五岁的大男孩。那时的她刚刚高考结束,十八岁的少女清新得如同出水芙蓉般青春而又充满朝气。她鼓足了勇气,准备向陈世骞表明心迹。
该用什么方式最好呢?她思索了许久,最后决定用最老土却最能表达出自己心迹的办法——情书。
可惜,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她却没有一个满意的。望着堆在书桌上厚厚的一沓信纸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个时候的楚贝西思想还有点儿非主流,写的东西字里行间不是过于浮夸就是过于矫情,这样的情书她看了以后都会不自觉地起鸡皮疙瘩,怎么还有脸拿给陈世骞。
她将信纸一股脑儿塞进了抽屉里,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她将抽屉关上,准备去玩一会儿游戏。
此后,楚贝西每天都会写那么一两封情书,眼看着抽屉里的信纸越变越厚,她却始终没有一封满意的。
直到那一天为止。
那天刚好是楚贝西去学校拿通知书的日子,陈世骞开着车子到她家来准备带她和楚杰西出去玩儿。那时陈世骞已经在楚父的公司工作一年多了,他头脑聪明人又能干,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就创下了很高的业绩,由他接管的业务和项目每一次也都完成得很出色,所以很快当上了了负责项目工程的副总监,日子也不再过得捉襟见肘。
楚杰西见陈世骞来了很是兴奋,因为楚贝西去学校那通知书了所以他们只有在家候着等她回来。刚刚陈世骞给她打过电话,得知她成绩上了一本的线。
坐在沙发上的楚杰西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弄着遥控器。
“我去拿姐姐的平板玩一会儿。”楚杰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然后像个兔子般蹦蹦跳跳地跑上楼去奔向了他姐的房间。
那时的楚杰西才刚刚小学毕业,楚父和楚母觉得他还太小所以不让他用电脑和手机,他每次都是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玩她姐姐的电脑。
陈世骞望着他一步跨两步急匆匆的步伐,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楼上突然传来了楚杰西的叫喊声。
“世骞哥哥,你猜我我发现了什么!是姐姐写给你的情书唉!”
听到“情书”两个字,陈世骞怔了怔,楚贝西写给他的情书?一瞬间他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不过脚步倒是很自觉的跟了上去。
走进她的房间,楚杰西正一脸吃错药的表情拿着一沓厚厚的信纸在浏览,看到陈世骞进来后,急忙把信塞进了手里。
“你看世骞哥哥,我姐姐好肉麻哦,居然对你有怀有那么猥琐的想法!哎呀妈呀受不了啦!”他抱着双臂摇头晃脑地说道。
陈世骞随便拈起一张来看,越看头皮越发麻。一张装饰有堇色小碎花的信笺上写到:
世骞哥哥,
我该怎么向你表达这使我肝肠寸断(……)的恋慕之心呢?如果月光能够告诉我,我愿永远为它做那朔月时的另一半光辉,静静地在夜里注视着你那温柔的静睡着的颜。在冷涩凄清的黑夜之时,我时常在叹息,柏拉图曾说过:若爱,请深爱。我对你的爱是如此浓烈,如此深刻,如岁月镌刻在历史上的印记永远铭记我心,抹也抹不去。
世骞哥哥,我不愿我不忍我不甘(……好非啊……),我只能叫你世骞哥哥?我们之间仅此而已吗?我想,我千千万万地想,你能为我戴上那洁白的象征着纯洁爱情的百合花。我们在花的海洋中静静地享受着这幸福的一刻。我惶恐,我不安,我犹疑。谁能明白我心中着呼之欲出的爱呢?大概只有爱神维纳斯。
那么,你愿意接受这丘比特赐予你的爱之箭吗?
他在随便看了下其他的内容,全部都大同小异,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肉麻加矫情。情书的内容处处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极诉她对陈世骞的爱慕之情。虽然肉麻兮兮的,但的确能够看得出来楚贝西的用心良苦。
一时间,他的心情很是复杂。他有些不敢相信,没有搞错,这些信都是写给他的?
“世骞哥哥,你也被恶心到了吧。等爸爸妈妈回来我要告诉他们!”
“杰西,不行!”陈世骞有些慌张地对他说:“千万不要告诉楚伯伯和楚阿姨,这些信你就当从没有看到过好吗?今天的是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楚杰西歪着脑袋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的话,我就不能再来找你和你姐姐玩了。”他轻轻地将双手放在了楚杰西肩上,“你不想看到贝西和我都不开心吧?所以,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楚杰西还是半知半解,“好吧好吧,既然世骞哥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告诉其他人了,不过世骞哥哥要请我吃肯德基才行!”
陈世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吃到你撑不下为止。”
楚杰西一听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站在门口阴沉着脸的楚贝西。
她不动声色地走进书桌,拿起了那一沓写给陈世骞的情书。陈世骞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一回头就对上了楚贝西的视线。
两人神色之间都有些尴尬。
陈世骞转身对她弟弟说:“杰西下去玩会儿好吗?我有事想要和你姐姐说。”
楚杰西一边玩着平板一边说道:“不嘛,我也要听。”
陈世骞有些无计可施,“可是我要说的话小孩子是不能听的哦,下去玩儿的话,下次世骞哥哥再带你去吃其他好吃的好不好?”
“好吧好吧。”楚杰西瘪了瘪小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平板走了出去。在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对他们做了一个鬼脸,“我知道了,你们要偷偷做坏事对吧,嘿嘿!”说完便一溜烟地窜了下去,留下他俩满脸通红地站在原地却无可奈何。
楚贝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信放回了抽屉。用声如蚊蚋的声音对陈世骞说道:“世骞哥,你别误会,那些信……我是……是写着玩儿的。”
她在胡说八道。
可陈世骞却仿佛很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一直只把我当做哥哥来对待,是吧?”
“是,我一直……只把你当做哥哥……”她吞吞吐吐地说道。
他又问:“那我们依旧还是好兄妹,对吧?”
“是的,我们还是好兄妹……”
仅此而已。
陈世骞轻轻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对楚贝西说:“你也永远是我的好妹妹。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他走到门口发现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有些催促道:“不走吗?还是想要我来抱你。”
楚贝西一听脸马上沉了下来,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上前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不想去了,你和杰西两个人一起去吧。”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刚说完便靠着门无声地流下泪来。
陈世骞站在门口,和她仅一墙之隔,可是这一道墙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整条银河般遥不可及,即使换算成光年,却连时间也无法追上。
他沉默地伫立在门口,神情有些忧伤。然而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