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跟着前来引路的女子走过十八弯的曲径,路过的景色皆是花红柳绿,假山嶙峋,表面上这里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是皇族修身养性的地方,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这里每一株植物,每一块石头都有其摆放的道理,若是不懂八卦布阵之法的人,很难从这里全身而退。正当墨墨带着玩味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每一个角落里时,宫女突然停住了脚步,而悠远的琴音也正好跌进花海里,掠起娇嫩的花瓣在空中飞舞,墨墨双手放在背后,提了下体内的真气,脚尖轻点地面跃上树枝,眯起凤眼,侧着耳朵倾听,琴声时而悠扬细腻,如流水潺潺,时而紧张逼人,如瀑布倾泻,时而豪迈大气,如东流之水……
琴声戛然而止,一抹火红落到墨墨对面的树上,血色薄纱随风扬起,不加装饰的墨色长发飞扬,女子红唇轻启,像是带着长久的期盼般的声音,“你来了。”
墨墨眸光一黯,恭敬地微微颌首,“南焱国母万安。”
只是一句话,却像将两人的距离划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他在这头,她在那头,谁稍稍往前迈一步都会粉身碎骨。
南宫靖裳呆愣地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本以为坚强的心,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动摇,咬了咬殷红的嘴唇,收起眼里的波澜,再次镇定地对上男子淡若水的眸子,“这里没有别人,你还要这样吗?”
“无论有没有他人在场,今时今日你我之间也只是南焱国母和东乾王子的关系。”墨墨淡然地说,语气里满是疏远,多年前,她弃他而去,就应该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风陡然变得猛烈起来,席卷着花瓣落叶打转上升跌落,风声在耳边呼啸,而南宫靖裳的心里只有一句话在回响,南焱国母和东乾王子的关系……往昔佳人相伴的记忆依然清晰,他温柔的笑靥,他决然护她的眼神,在此刻都化成无情的利刃剜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笑了,笑得灿然,映着花色愈发苍白,“你还在怪我当年没有跟你远走高飞么?”
“都是年少轻狂,国母何必再提起?当初既已做出选择,就莫再遗憾。”墨墨单手一翻,广袖扬起,“如若今日国母邀我至此,只是为了追忆过往,还请恕在下不能久陪。”说完,墨墨便飞下高树转身往前迈步。
“七殿下”南宫靖裳紧随而下,“你以为你此行的目的,我会不知晓吗?”
墨墨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倒像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样,无害地问:“我此行目的不过就是出使南焱,国母认为我是有什么目的?”
“你不承认也罢,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势力会发展得如此之快。”南宫靖裳感叹地说,继而,眼神冷冽满是防备,“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但是如果你的计划伤到我南焱国子民,我不会让你离开南焱国土。”
气氛沉寂,两人头上的云朵变幻着模样最终散去。千思万绪化作嘴角一抹笑意,“看来你是忘了,是东乾子民把你养大的。”说完,墨墨扬袖离去。最后一点雪白衣袂消失在视线里,南宫靖裳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愈加地不堪一击,藏在袖子里的蔻丹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南焱的夜空没有北凰的夜空纯净,深蓝的苍穹挂着一轮明月,七零八落地分散着几颗暗淡的星星,慕枕音记得慕兮遇说起过,明月皎洁时,星星都会被遮盖掉光芒,他想让她做独一无二的明月。她却从未向他说起,她只想做陪伴他的那颗星。离开北凰越久,思念的情绪就越重,脑海里时不时就会浮现出青灯长伴的温暖身影。一直以来慕枕音对书里那些儿女情长很是不解,直到离开了他,她才深切地感受到什么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慕兮遇,慕兮遇,慕兮遇……魂牵梦绕的名字一遍遍响起,心里甜蜜苦涩交加,化作嘴角的一丝笑意。搭在瓦片上的手传来痒痒的感觉,慕枕音侧脸低头,才看见北凰鸟在轻啄她的手指,抬手抚摸它的羽毛,它也很享受地闭起了眼睛,看它讨人喜欢的模样,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凰儿,你最近好像胖了,会不会再胖下去就飞不起来了?”
“你那么宠它,不胖才奇怪。”身旁一阵轻风,素白的衣袂拂过慕枕音的脸庞,她回头时,男子已经不要脸地紧挨着她坐下,漆黑的瞳孔映着月光带笑地看着她:“有没有想我?”
慕枕音怔了一下,娘的,想你全家啊,你再这么神出鬼没,我心脏都要出问题了,“你又来做什么?我不是说清楚了吗?”
“那不重要,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墨墨侧过脸看向明月,“兴致不错,房顶上的夜色确实挺好的。”
“屋里闷热,呆不住。”慕枕音很不解风情地回了一句,自顾自地逗着北凰鸟。
墨墨丝毫不在意她的不友好,只是声音沉沉地问:“刚才见你对月沉思,在想什么?”
“思念北凰的夜景罢了。”
“真的?”
“嗯。”慕枕音点了点头肯定时,看见他脸色稍缓,不禁觉得奇怪,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师兄,你在上面做什么啊?师父来信了。”言术咬着鸡腿站在院子里仰头大喊。一听到师父来信,慕枕音急忙起身,张开双臂,脚下轻点便跃下房顶,稳稳地落在言术的跟前,抢过他手里的绢帛,迫不及待地展开,水墨香早在白鸽飞行的路上散去,而她恍然还能嗅到慕兮遇身上的草药香,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言术郁闷地白了她一眼,“只不过是师父的信,你就能笑成这样,要是师父本尊来了,你还不得乐得开花?”
慕枕音没好气地瞪回他,“要是师父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罚你抄心法,让你多嘴。”
“这……这不是……”言术指着慕枕音的身后,支支吾吾地说,“你们……该不会……在房顶私会吧?”
慕枕音听到一声嗤笑,心底瞬间拔凉拔凉,“小兄弟果然好眼力。”
果然够不要脸,慕枕音的心里无奈地嘀咕了一句。
“呵呵……”言术尴尬地讪笑,走到慕枕音身边,用他油光可见的手揪了下她的衣服,她不由得嫌弃地站远点,“师兄,你真换口味?”
慕枕音顶着一脑门黑线,咬牙低声说:“再乱说,小心割了你舌头。”言术反应极快地捂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表示再也不敢了。慕枕音又警告式地瞪大了眼睛,攥着绢帛收在袖里,转身对上墨墨的眼,“天色晚了,这里又是王宫,比不得外面自由,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
墨墨的神色黯了下去,院里只是立着四盏石灯,光线不好,她也看得不真切,心里又挂念着信里内容,自然顾不得他,袖子一甩,单手背后,朝厢房走去。
刚进房门,慕枕音便立马坐在在圆凳上,就着明亮的烛光,像是捧着价值连城的宝物,生怕它碎在手里,一字一句地细读:阿音,你看到信的时候,应在南焱王宫内了,宫内勾心斗角,你必步步为营,对你此行甚是牵挂,待手上琐事处理完毕,自会去南笙城与你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