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聊天之后,黄金荣心中起了做“大买卖”的念头。直到有一天,也就是1887年四月初七那天,翠华堂来了一笔生意。黄金荣接手了一个卸任县太爷的两幅明朝轴画,其中一幅非常有名,它是著名画家石涛的山水长卷。县太爷的管家将轴画送到厂里,明确要求:“我八天之后来取轴画,务必按时完成,银子我一分也不会少。”老板将管家送出门,然后对黄金荣道:“阿荣,你得好好看着点,不要有什么闪失。”黄金荣非常谨慎地道:“知道了,我会圆满完成任务的。”就此,黄金荣与几个工匠一起开始赶工了。
到了第八天,轴画已装裱完毕,师傅还亲自做了两个木匣子,将裱好的画放在里面,作为礼品赠送。第二天,管家如期而至,看裱好的轴画,很是满意:“老主顾做事就是让我放心。”说完就要走。此时师傅叫了一声:“阿荣,你护送一下管家,路上不要有了闪失。”黄金荣听了,顿时心中一颤。原来,他早已通知陈世昌,商量好要在半路上将画抢了。黄金荣怕露出马脚,硬着头皮道:“好的,我护送他回去吧!”管家听到这话,甚是感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些银角子:“小子,这是给你的。”黄金荣本不要,但师傅还是让他收下了。
走在路上,黄金荣非常矛盾。到文庙路附近时,两人看到前面有人用长凳拦住了去路。黄金荣紧张起来:这一定是福生哥安排的。待走近时,有人说:“前面在挖水沟,得从小巷绕行。”黄金荣明白,在大街上是不能下手的。于是他转到巷子里,那管家也只能拿着匣子跟上。
走到一半时,前后各出现两个人,拿着匕首,冲他们猛跑过来。黄金荣看清了,领头的正是老刀,那老刀是福生哥的手下,常常见面。管家见到歹徒,吓得双腿发软,不敢动弹。只有黄金荣假装与那几人周旋,争抢中,两幅卷轴都滚到地上,老刀捡到一幅卷轴就飞跑。但黄金荣马上捡起地上另一幅卷轴也跟着跑起来。等到拐弯之后,他低声喊:“这才是山水长卷。”那老刀赶紧跑过来换。黄金荣抓住他急忙说道:“兄弟,在我右臂上划两刀,快啊!”老刀看到自己人,犹豫着根本下不了手。于是黄金荣当机立断,夺刀就在自己臂上划了两刀,立时鲜血直流。老刀顾不得多说什么就跑远了。
事后,黄金荣将换回来的那副卷轴交给管家,并说已经尽力了,那幅画实在追不回来,还给他看正在流血的伤口。管家只能自认倒霉,不好再让黄金荣相送。黄金荣于是自己捂着伤口走回厂里。回来后,黄金荣便将画被抢,自己因此负伤的事添油加醋一番,众人都夸黄金荣是敢打敢拼的英雄。师傅不好责备,反而对他盛赞有加。晚间到了陈世昌那里,他也对黄金荣赞不绝口:“果然是条血性汉子,将来一定能撑大场面。”
没几天,陈世昌就将画卖给了一个生意人,一共是148块大洋。他先做主把28块分给了四个手下,其余的就和黄金荣一人一半,每人分了60。拿着白花花的大洋,陈世昌高兴地对黄金荣道:“阿荣,我们出去好好玩玩,让你知道一下有钱人的好处。”黄金荣非常激动:“好啊!我们一起走,玩遍上海滩。”
陈世昌带着他,走在大街上,再也没有穷酸相的感觉。大约半个小时,黄金荣问:“我们要到什么地方玩?”陈世昌意味深长地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又走了一会儿,陈世昌带他进入了上海老西门一个叫“半开门”的处所。进去才知道,里面是妓院。刚刚坐下,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一进来就坐在陈世昌大腿上尽情调情,黄金荣感到非常难为情。两人说了一会儿,陈世昌对黄金荣道:“这是夜猫子,一会儿让她给你介绍个女人认识。”黄金荣推诿道:“不了,我们就在这儿聊天吧!”那夜猫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进屋,陈世昌跟着进去,两人在里面嘀咕了一阵。
不一会儿,夜猫子出来叫来一个听差:“去把彩娣叫来,有朋友来了。”那人听了便出去了。眨眼的工夫,一个更漂亮、更风骚的女人走进来。她先坐在陈世昌身边,但陈世昌给她一个眼神,她马上会意,直接就坐到黄金荣腿上:“小兄弟,我们一起玩玩吧!”黄金荣听了,浑身一颤,感觉像触电一般。但什么也不敢说,脸涨得通红。
聊了一会儿,彩娣将黄金荣逗引得心旌摇摇,于是她说:“走,我们去房里好好玩玩。”黄金荣非常紧张,但又抵抗不住,只是觉得一种不自觉的亢奋在鼓动着自己。彩娣坐在床上,温柔地脱掉黄金荣的衣服,然后在他身上抚摩。黄金荣浑身火辣辣的,欲望达到极点。于是帮彩娣脱下衣服,两人马上就缠绵起来。
一夜过来,黄金荣疲惫得睁不开眼。天亮了,陈世昌走进来将他叫醒:“阿荣,昨晚怎么样?玩得舒服吧?”黄金荣努力睁开眼,半天不说话,只觉意犹未尽。
这个羞答答的男孩第一次见到热情奔放的彩娣,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上,但有钱了,而且他自觉是个大男人,当然要享受这样的生活。从此,他吃、喝、嫖、赌样样都学会了。
第四节 惹祸为情痴
春风得意时,有的男人总会有一点非分之想。尤其是在那动乱的年代,像黄金荣这样的人要想成功,想成为一代英豪,他就必须相信“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在与陈世昌交往之后,他就开始赌博;几年之后,依然是陈世昌,教会了他怎么嫖娼。可以说,陈世昌就是黄金荣初闯上海滩的引路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师傅。
自从陈世昌带黄金荣第一次品尝了鱼水之欢,心中便十分得意。黄金荣虽然不入流,但他在玩女人上却独树一帜。从彩娣家回来之后,他总对兄弟们说:“要想做大人物,身边没有女人是不行的。”兄弟们听了这话,马上侧目相视,都佩服这位“小大哥”。之后,他常常往彩娣那里跑,钱基本上都花在了她身上。有一次,黄金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给彩娣:“这是我买的,送给你。”彩娣笑道:“这是什么小玩意儿,你耍小孩子呢?”黄金荣抱住她的腰,谄笑道:“好姐姐,我过几天就出师,那时一定有钱,给你买金镯子。”
彩娣听到这里,和颜悦色起来:“这样啊!我得去吃喜酒。”黄金荣高兴极了:“福生哥已帮我在荣顺馆订了几桌酒席,到时你就来吧!我的大美人。”彩娣心中一阵荡漾,两人又倒在床上打情骂俏起来。直到天明时分,黄金荣才从床上爬起来:“美人,我走了,还要上班呢!”说完,他就穿上衣服,向大街上走去。
在这春情萌动的季节,每个人的心思都在蠢蠢欲动。上海市民到处能感受到春的生机,绿草让城外的风景如画;城内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显得喧嚣而自由。此时,黄金荣的心情是轻松舒畅的。转眼间,黄金荣的学徒生涯到了最后一天。那天,黄金荣穿着一套新衣服,在翠华堂转了一天,帮师兄弟们拿这拿那,越忙越激动,因为晚上他就要请知己好友喝酒,从此脱掉学徒的工装,开始做一名独立的匠人了。
晚上,黄金荣带着翠华堂的人——包括师傅、师娘——一起到荣顺馆来喝喜酒。来到酒馆,许多朋友都已坐在大堂内等候,陈世昌自然少不了,什么夜猫子、彩娣,还有与黄金荣一起混的小兄弟都来了。三张桌子坐得满满的。等大家都被安顿下来之后,陈世昌端起酒杯,大声地道:“今天是阿荣出师的日子,大家一起向他敬一杯,祝他以后事业亨通发达。来!来!”说完,众人一齐站起来向黄金荣敬酒。
黄金荣也不含糊,站起身道:“谢谢大家,以后就全仰仗各位了,多多照顾啊!”说完,他就将一杯酒满满地喝下。众人跟着就喝下去。黄金荣单手高举:“好!各位请坐,大家慢慢吃吧!”一个晚上,黄金荣都在觥筹交错间忙碌着。到深夜时,他才与朋友散去,自己踉踉跄跄地回到住处,来不及洗漱,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从此以后,黄金荣不再是学徒,而是裱画厂里一名正式的匠人。现在老板每月要给他800文钱,而在学徒时,老板只给他50文钱,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此时,黄金荣工作热情格外高涨。因为身上有钱,所以他喜欢到茶馆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听人说话,什么得意楼、绿波廊、宛在轩、乐圃阆这样的茶馆,他都常常去。跑多了之后,他基本上就选中了上海规模最大、客人最多的得意楼作为自己的消遣之处。那里有三层楼,一楼是普通人歇脚喝茶的地方,二楼是各行业人等聚会的地方,三楼就是一些阔少爷和达官贵人们玩耍嬉闹的地方。黄金荣总是坐在一楼,端起一杯茶水,双手托着腮帮子,悠然地听着别人谈天说地。如果遇到滋事闹场的局面,他就会幸灾乐祸,大声地叫喊,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一有空闲,他就坐在九曲桥附近的得意楼,那里的常客他几乎都认识。有一天,一个捕快来到这里。楼上楼下已经没有座位,只有黄金荣旁边还有个同桌的位子。店老板亲自出来:“梁捕快,今天将就一下,坐在这边。”他被引到黄金荣面前:“阿荣,你们一起坐,可以搭搭话。”黄金荣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你是捕快?我小时候就想当捕快。”“当捕快?这可是苦差事,你做不来的。”“怎么会?我父亲就是苏州府的捕快头儿……”
两人谈得很投缘,一直攀谈到傍晚时分,黄金荣才往厂里走,心想:这人认识得巧,将来一定能帮我一把。回到厂里一看,原来众人都在等他的活儿呢,于是他就赶紧忙碌起来。
时间渐渐到了1887年隆冬,黄金荣已经十九岁了。依然喜欢去茶馆,而且每天必经之路就是一条小弄堂。这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常青树上的雪帘像人工雕琢出来的画卷一般,总是令人赏心悦目。站在街角,人们能感受到发自心底的一种寒气,它渐渐地从周围蔓延到身体上。一天,黄金荣照样经过小弄堂,突然看到一个小姑娘,她穿得一般,但面容娇好,有意无意之间,黄金荣多看了她几眼,那小姑娘便有所防备,马上就转身过去,假装看着其他行人的路径。黄金荣暗暗地想:这女孩标致,认识认识也不错啊!
第二天,黄金荣又打小弄堂经过,结果仍然发现那女孩站在门前,看着过往的行人。这下,黄金荣注目看了她一下,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和往常一样看着别人走过。黄金荣纳闷:怎么又看到她,难道有缘不成?想着想着,他就走过去了。但是,这样一连好几天,他都看到这小姑娘在门前看着过往的行人。黄金荣心中马上寻思起来:这小姑娘年龄不大,长得又好看,过不多久就该被人糟践了。如果现在我先下手,将她搂在怀里,那我的日子是何等逍遥快活啊!
一天时间里,他都在想接近这小姑娘的办法。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好方法接近她。晚上,他吃饭时,终于下定决心干脆直接找她搭话得了。
做好准备之后,黄金荣走进小弄堂,远远就看到那小姑娘在门口发呆,黄金荣顿时信心满满,便直径走了过去。等到了小姑娘身边时,他故意走过去又来一个转身,若有疑难地问道:“小妹妹,去城隍庙怎么走?”小姑娘睁大眼睛,愣了一下回道:“你得往回走,还有半个时辰的路。”黄金荣假作疲乏状:“小姑娘,能给我喝点水吗?我口渴得很。”小姑娘笑道:“你进来,我倒水给你喝。”两人齐步走进了家门。黄金荣冲着她微笑:“妹妹,你真好,我们做朋友吧!”小姑娘高兴了:“好的,我名字叫杏花,我有个哥哥,名字叫黑皮。”黄金荣听了得意起来,拉着杏花的手道:“我们真是好朋友了,以后就多来往。”
杏花本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现在遇到一个新朋友,自然高兴,于是两人开始无所不聊。黄金荣可不是一般的小混混,他找女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享受她的肉体。几天往来之后,黄金荣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他一把抱住杏花,然后将她放到床上,拼命地在她身上摸索,杏花顿时心花怒放,不能自持,顺势抱住黄金荣,在床上滚来滚去,浓情密意,好不快活。
杏花告诉黄金荣,哥哥每天中午出去,早晨才回来,只要他下午来一定没事。就这样,黄金荣每天下午都来杏花家,与她双宿双栖。直到一天,黑皮一反常态地回家,才撞破好事。黑皮瞪着双眼对杏花说:“外面风言风语,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我真白养你这个妹妹了。”妹妹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并不说话。
晚上,黑皮和兄弟们说了这事:“我一定要将黄金荣打死,看他能怎么样!”兄弟们道:“他家就在城隍庙旁边,我们夜里去打他一顿,然后叫他交一百块大洋就是了,不用打死。”黑皮想想:“这样!也好。”就这样,六七个混混都在家里备好了家伙,偷偷地来到黄金荣家里,将熟睡中的黄金荣拖出来,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怒声道:“明天晚上给我们准备一百块大洋作赔偿,否则我们打死你!”被脱光衣服的黄金荣蜷缩在冰冻的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直到天亮才回家。
回到家里,他一点也没有后悔的意思:“玩就玩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但一想,晚上黑皮那些人来要一百块大洋,心中实在有点害怕,晚上不给钱的话,他们可能真会要他的命。于是他来到陈世昌家里说明了情况。
“你小子,玩女人的伎俩比我还高啊!”陈世昌听他说完后打趣道。黄金荣痛苦道:“想想办法吧!黑皮太厉害了。”陈世昌笑道:“衙门你认识人吗?”黄金荣张口就道:“有个,他是梁捕快,一起喝过茶,不熟悉啊!”陈世昌接话:“你不熟我熟啊!”说完,两人就往官府奔来。
陈世昌见到梁捕快,给了他大把银子:“你现在就把黑皮抓来,让他不要再要挟我们。”梁捕快收起白花花的银子道:“好的,我现在就去办案。”
下午,梁捕快在地摊前将黑皮抓住,带到监狱里,狠狠地将他拷打了一顿。然后将黄金荣叫来,让他当面赔礼道歉。当时,黑皮的狼狈相实在让人好笑。
黄金荣的一件“桃色事件”就这样结束了。但他也明白一个道理,自己还停留在小瘪三的位置,一旦自己有什么事情,都要靠别人。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为了改变这种局面,黄金荣又燃起儿时的梦想,当一名捕快头。于是他主动接近梁捕快,请他给自己觅个公差,自己好做个长远发展的打算。梁捕快满口答应,然后又道:“捕快很苦,而且赚不到钱,还要受约束,你真想做吗?”黄金荣心一铁:“我做定了!”于是梁捕快就帮他在官府里活动起来。
时间到了1890年春天,这天黄金荣正在家吃饭,梁捕快传来消息:“阿荣,官衙有个缺位,我推荐你,赶紧去报到吧!”黄金荣喜出望外,急忙来到官衙,被官老爷看中。第二天,他就穿着一身整齐的官服在衙门里当差了。
从此之后,黄金荣就走上了一条通向飞黄腾达的宽阔大道。
第五节 手段不饶人
1890年,黄金荣进入上海县官衙当差,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这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从此走上了飞黄腾达的生活路子。
刚刚进衙门,黄金荣非常小心,什么事情都做,甚至给兄弟们端茶倒水的事都愿意做。时间不久,官府开始征收粮食,作为一个差役,他整天要游走在周边乡村,什么看管官粮,保护农民的粮食安全,还有捉拿盗粮罪犯、签发公文,以及其他种种说不清的杂务,黄金荣都要忙碌,但他乐此不疲。几个月下来,他都是早上六七点钟出去,晚上十一二点钟才回来。一开始,黄金荣觉得非常辛苦,但时间长了,他懂了一些“潜规则”,得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