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天健马上上前几步:“老板,我们是否该挖个池塘,种几棵大树,围个院子让老太爷享受享受?”黄金荣振了振精神:“你说该怎么建呢?”龚天健忙道:“老板,只要你说一声,兄弟们都会倾其所有为老太爷‘建家’的。”黄金荣看了看这小小的坟墓:“好!要建就建个大的。”“那就造祠堂。”龚天健脱口而出。
“造祠堂?”黄金荣喃喃地说了一遍,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去年杜氏祠堂落成的盛况。心中马上泛起波澜来:“去年,月笙在市郊买了50亩地,造了一个大祠堂,轰动全国。难道我就不如这个小徒弟了吗?我——不——相——信!”龚天健精神抖擞起来:“那我们就建一座大祠堂。”黄金荣转过身,轻轻地挥了挥手:“不!我不要祠堂,我要建一座花园。”龚天健听了,一拍手:“好!这样极妙,我们就造一座黄家花园,让全上海人来领略一下黄家的风采。”
当天,黄金荣就在山上,左画右圈,决定买下山上60亩地,建造花园。回家后,徒弟们闻讯,都要上贡钱。他们少的四五十元,多的上千元,将黄公馆内到处都塞满了银钱。其中,杜月笙捐了5000元,金廷荪4500元,张啸林4000元,共筹得353万元巨款,除建园所用之外,黄公馆竟还有几万元的盈余。
工程自1932年动工,于次年竣工。
花园竣工之后,黄金荣喜笑颜开,遂穿着一身新装,带着手下前往花园验收观看。
花园正门朝南,是三间房子,屋顶桶瓦泥鳅型滑面,檐下两扇朱漆大门,两边白色粉墙,门前是白石阶,阶前虎皮石砌成平地。气派的花园大门门楣上,镶嵌一块龙飞凤舞的匾额,上书“黄家花园”四大大字。进入大门里面是一座三进房子,黄金荣将中间一座大厅称为“四教厅”。前厅陈列着一堂攀石八仙,厅内当中供奉着福、禄、寿三星,两旁摆放着十二张红木大交椅,四壁挂着黎元洪、曹锟、徐世昌等人送的匾额。
出了二进房子,是一所大院,院中绿树葱茏,小桥流水,让人产生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西厅高悬“俎豆千秋”大匾。座椅后,依十丈屏风,画猛虎啸月,使堂内威严而富有诗情。后院,是柳叶春风、双鱼戏水、秋荷荡漾的园林。走出后厅,便可观赏会议厅、公事房、汽车库、迎宾处,大大小小的中西餐厅。在护卫处周围,又分别坐落着“明净斋”、“消闲堂”、“聚贤居”、“武威厅”、“世德居”、“忠孝房”。黄金荣把这里当成他起居、迎宾、会友的地方。
看完黄家花园,黄金荣兴致浓烈,坐上车就回钧培里,并打算将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夫人桂生姐。但是,他刚刚踏进大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尖厉女人的声音:“让黄麻皮回来,我要当面与他理论。”黄金荣疾步走进客厅,只见地上一张撕碎的大宣纸,上面还能看见两个斗大的“花园”两个字,黄金荣急了:“你怎么把我请朱复戡先生写的字给撕了?”桂生姐见到黄金荣,马上大叫起来:“麻皮,你回来了。我问你,你还记得你是林家的上门女婿吗?”黄金荣点点头。桂生姐马上精神起来:“既然是上门女婿,那你的一切财产和名誉都是林家的,”她的声音异常尖刻,“那你为什么要称花园为‘黄家花园’,现在必须改过来,必须叫‘林家花园’。”
黄金荣听到这里,马上火冒三丈:“你这个泼妇,再敢干涉我的事,我就打死你。”桂生姐昂着头道:“必须叫‘林家花园’,否则你休想活得安稳。”黄金荣大叫:“就叫‘黄家花园’,我定了。”“不行,叫‘林家花园’。”桂生姐死活不让。
争吵到最后,桂生姐火性又冲上来:“麻皮,你要是不改过来,我就离家出走,永远不回来。”黄金荣更大声地道:“你走,没人拉你。”桂生姐听到这里,便不再多话,气冲冲地就跑上楼去收拾起来。当天夜里,桂生姐就将家里所有的珍宝首饰装进皮箱里,原来的私房钱也全部转存到外国银行。第二天一早,她便叫了一辆汽车,来到摩西路买好的房子里住下。从此不与黄金荣见面,也不许别人提他的名字。桂生姐在摩西路这幢公寓里一直生活到1981年去世。
桂生姐刚刚走出家门,黄金荣就将黄家财政大权交给了儿媳李志清。黄金荣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钥匙,放在李志清面前:“好了,小乖乖,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了。”李志清暧昧地回了一声“老骚货”,两人就公然同床共枕起来。李志清当了家,黄金荣又收了两个养子,老大叫黄成法,老二叫黄成德,还有一个养女,名叫黄悦明。解放后,黄成法与黄悦明随同李志清一起迁居香港,小儿子黄成德做了新华电影公司老板的女婿,留在了上海。
1933年8月8日,黄道吉日,漕河泾一带锣鼓喧天,靠近黄家花园附近的大街上摆满了小摊位,来往吃喝的人摩肩接踵。8点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嘀嘟嘀嗒的唢呐声迎来了“黄家花园”的落成庆典仪式。在众人的拥护下,一块黑底金字的金匾“黄家花园”从车上抬了下来。过了半小时,一辆小汽车慢慢地开来,门前一队吹鼓手立刻鼓起腮帮子,挣红了脸拼命地吹奏起来。小汽车徐徐地驶进了“黄家花园”前大厅。黄金荣一身盛装走下来,后面是龚天健与俞永刚抬着一面蒋介石赠送的大理石碑面,上面写着“文行忠信”四个大字。黄金荣亲自将石碑迎进大门。后来,这面碑被镶嵌在六角亭上。
这天,全国各地名人政要都来恭贺。黄金荣特别让人制作了“黄家花园民国二十一年落成纪念”证章,到处散发。在大典中,张啸林任大总管,杜月笙担任总招待。受邀者中,有上海国民党军政要员和各巡捕房首脑,以及黄金荣遍布上海的徒子徒孙。开宴前,张啸林代表黄金荣致花园落成词。之后,迎宾曲响起,在招待人员的引导下,众嘉宾纷纷入席。宴罢,大厅前齐演堂会戏,当时都是南北方名伶主演、合演。
事后,黄金荣回到黄公馆,他在想:我黄家花园落成典礼确实不及杜氏祠堂盛况啊!他长长叹息一声,然后上床,平静地闭上了眼睛。此时,黄金荣已确定:上海的第一把交椅已是杜月笙,而不再是黄金荣。
第四节太岁惜落魄
现在,黄家花园已经落成了,虽然它的落成典礼不如杜氏祠堂那样隆重、气派,但是,黄家花园是全上海最雄伟的建筑是无可厚非的,所以黄金荣心中非常开心。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来黄家花园小住。在这里,他有一种家的感觉,而且能让上海所有的人仰视自己,他的确光耀门楣了。一想到这里,黄金荣老脸上的愁云就会烟消云散。
但是,就在黄金荣为自己能尽一份孝心时,两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让他顿生绑架曹启明的歹心。
曹启明,即曹显明的弟弟,浙江宁波人,早在清末民初时,其父便闯荡上海。摸爬滚打半生,曹家还算兴旺,曹父本人治家有方,生财有道,后来成为上海的布业巨子。曹父到古稀之年,便将家业全部嫡传给曹启明。由于曹启明聪明能干,曹家事业继续发扬光大。
就在黄家花园建成不久,曹启明也在漕河泾地面上圈了块地皮,建造起了一座庄园。这园子比起黄家花园来,显得更气派、壮观,实在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修身养性之所。在曹家花园门口,赫然坐立着两座雕工精美、活灵活现的汉白玉石狮。听说这是取石山东,请名家高手雕凿而成。人们走近这石狮子,便想进去一观,根本不会再看旁边的黄家花园有什么美景了。
其实,曹启明建造这座花园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自己的老父亲能在这里颐养天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并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与黄家花园一比高下。
黄金荣很快得到这个消息,他坐在客厅里沉思了许久,然后对心腹王文奎道:“你去证实一下,看看曹家花园到底怎么样?”王文奎忙欠身上前:“好的,我这就去查看。”王文奎显出非常得意的样子,一转身就出去了。经过一天的观察,王文奎急匆匆地回到黄公馆内,对着正在抽烟的黄金荣道:“老板,曹家花园果然气派,显得黄家花园有些逊色了。而且,曹启明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要曹家花园成为漕河泾最雄伟的一座,让黄家花园威名扫地。”
黄金荣听到这里,马上皱起眉头,左拳狠狠地在桌子上捶了一下:“看来我得给姓曹的一点颜色看看。”王文奎马上凑近黄金荣的耳朵:“老板,我们可以……”交头接耳之后,黄金荣马上点点头:“好!我们就这么办,让他曹启明尝尝苦头。”
原来,王文奎故意在黄金荣面前夸大其词,添油加醋,因为他与曹启明有过一个不小的过节。从前,王文奎喜欢上舞厅与舞女跳舞。在中国,上海是最早有舞厅的地方。1843年上海开埠之后,西方交谊舞开始进入中国,当时,这只是洋人专属娱乐项目,华人并没有机会接触。洋人为了能扩大自己的影响,在外白渡桥附近的理查饭店常常有交谊舞会,并没有华人参加。后来,舞会又转到卡尔登戏院。中国人非常好奇,渴望接触西方文化,清末民初,上海“一品香”也举行“交谊茶舞”。从此,交谊舞便进入上海人的生活中。最早的营业性舞厅有“黑猫舞厅”、“月宫舞厅”等。到20世纪30年代,交谊舞风靡上海,舞厅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
有一天,王文奎到经常去的一家名叫“仙乐斯”的舞厅跳舞。这里的舞女个个标致,而且舞艺超群。王文奎选中了一个舞女,两人跳了一支舞。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个风度翩翩、举止高雅的男子,在舞池中显得格外突出。王文奎一问身边的舞女,才知道他就是布业大亨曹启明。那舞女跟王文奎跳了几支舞之后,便推开他:“对不起,我去陪曹先生跳舞了。”王文奎心中很是气愤。他呆呆地坐在雅座上,看着曹启明。因为所有的舞女都知道,在与曹启明跳舞时,他都会送一方手帕给舞女,里面必然包着一叠钞票。因此,整个舞厅里的舞女都喜欢找他跳舞。
王文奎摸摸自己的口袋,只能忍气吞声。但一会儿之后,王文奎再也不能释怀了。他正在抽烟,听见身后传来舞女的声音:“那姓王的还请我跳舞,是个穷人呢!还来高档舞厅。”曹启明笑出声来:“穷酸相还想找舞女跳舞,实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文奎听到这里,火冒三丈,他轻轻地在胸前捶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冲上去就在曹启明脸上打了一耳光。曹启明是个有钱有势的翩翩佳公子,哪能受这种气,于是一声令下,让门口的几个保镖将王文奎毒打了一顿。
王文奎回去之后,打听了一下对方的底细,知道这个布业巨子仅凭自己无法占得便宜,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找到机会再行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王文奎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在黄金荣面前一阵怂恿,随即产生了报复曹启明的歹心。两人简单一商量,黄金荣决定绑架曹启明。
一天上午,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地停在曹家门前,一个听差小心地打开大门,待门一开,几个手持武器的黑衣人闯了进去,直冲向公馆三楼,把刚刚起床的曹启明强行绑架了出去。临走之前,他们留下一张纸条,说是绍兴帮做的绑架案,要曹家准备500根金条,否则两周后撕毁“肉票”。
消息在上海传开之后,舆论一片哗然。社会各界纷纷谴责国民党政府和租界当局管理无能,但曹启明的命算大,因为他被绑架的当天夜里便被公共租界巡捕房救了出来。
曹启明被绑架之后,王文奎就将他送到杨树浦旁边的一间草棚里藏匿。恰在此时,公共巡捕房正在办一件盗窃案。根据犯人交代,赃物藏在杨树浦近旁的一个草棚里。办案人员匆忙赶来查看。没有想到,他们竟然遇到王文奎的人,几人见到巡捕,以为事机败露,丢下曹启明,一溜烟地跑走了。巡捕们见到曹启明,喜出望外,带着他便回到巡捕房。到此,曹启明的案子算了结了。但是,没有抓到绑匪,所以曹启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绑架。直到几天之后,他才从别人的言谈中猜测到,可能是黄金荣找人干的。
一天,曹启明正好在家休息,门外走来一个穿制服的巡捕。他走进客厅,直着嗓门道:“我要见曹老板。”仆人走进去汇报了情况,曹启明忙走出来,一看,原来是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金九龄,他忙奉茶道:“金督察长,今天怎么到鄙府来呢?”金九龄放声道:“这次曹先生脱险,全是我们的功劳,现在曹老板必须准备20根金条作为答谢。”曹启明一听,知道金九龄在敲诈,他的脱险完全是公共租界出的力。但为了保平安,曹启明只好乖乖地将20根金条献上。临走时,金九龄警告曹启明:“曹先生,你还是放聪明点,把你曹家花园门前的两只石狮子搬到黄家花园来吧!”曹启明这才明白,真是黄金荣在与自己作对。
曹启明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出于自我保护,曹启明找到了英租界督察长陆连奎。两人见面之后,陆连奎微微一笑:“这件事我本不好插手,因为我和黄金荣有师徒之情。但今天你曹老板找到我,我是定要帮忙的。”曹启明马上精神起来:“那好,我们认真计议一下。”陆连奎转了转眼珠:“这事不难,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陆连奎给了曹启明一个狠毒的眼神,“我们就将黄金荣给绑架了,让他尝尝你吃的苦头。”曹启明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