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争斗擅胜场
黄金荣回到法租界巡捕房之后,几件大案很快就告破。为此法租界当局政要为他举行了一次庆功宴会。黄金荣本以为这是他生活中最优秀的成绩,但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1913年)的岁月里,黄金荣却实实在在地办了一件惊天动地的谋杀案——宋教仁遇刺案。宋教仁被刺的3月20日到凶手武士英被抓的23日,黄金荣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把案情摸得清澈见底,这不得不让我们佩服:黄金荣是上海当之无愧的“流氓警察”。
宋教仁,字遯初,号渔父,湖南桃源人,少年时便以文墨见长而闻名一方。当时张之洞督鄂,宋教仁被选拔到武昌普通学校学习。在校期间,他与吴昆、田桐等一起宣传革命思想,反对清政府的腐败无能。由于宋教仁等人的进步思想影响越来越大,于是校长纪湘澜将他开除出学校。宋教仁坚定信念,于是与吴昆等人一同留学日本。他们在日本期间,正值孙中山游历日本,宋教仁主动与之接触。你来我往之后,孙中山非常赏识宋教仁,于是鼓励他和他的同伴——黄兴、汪精卫、胡瑛、张继等人——组织留学生同盟会,并主办《民报》、《二十世纪之支那》等革命报纸,在日本大力宣扬革命思想。
宋教仁等人的宣传能力被全面展现之后,发现在日本传扬革命思想力量太小,自己应该扩大革命思想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影响力。于是,宋教仁带着白逾桓、吴昆等人回国,满怀憧憬地做一番大事业。但是,踏上祖国的土地之后才知道,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糕,他们不但要在地下工作,而且要整天与清廷的便衣特务周旋。在当时,清政府已经到处设立秘密哨探,看到革命党人就抓。在国内艰苦地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宋教仁的革命据点被清吏发觉,白逾桓被捕,宋教仁等人被迫转战上海。
在上海,宋教仁积极活动于新闻事业,创办了《民立报》,并自己担任主笔,署名渔父。长期在报纸上写文章,宋教仁犀利的笔风和进步的思想很快为大众所接受。为了实现建立民主国家的理想,他每日撰文千字,笔耕不辍,日日更新。后来,武昌发动起义,南京光复,成立临时政府,孙中山点名宋教仁为法制院院长。不久,南北议和,临时政府北迁,宋教仁北上,任农林总长。后任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国民党在国会选举中取得多数席位,极力鼓吹成立政党内阁,以制约袁世凯。
1913年3月20日晚上10点多,宋教仁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后面紧跟着黄兴、廖仲恺、于右任等人。宋教仁看看手表,焦急地对廖仲恺道:“仲恺,我10点45分的车,到北火车站能来得及吗?”“一定,车到那里还有10分钟时间准备,我们给你看看行李。”廖仲恺也看了看手表。原来,这次宋教仁要去北京参加重要的国务会议,从上海北站到天津,再从天津转车到北京。
转瞬的工夫,车稳稳地停在北站广场上。几人急促地下车,宋教仁焦灼地道:“快!还有5分钟。”跟在后面的廖仲恺小心地道:“遯初,你的演讲有人听了很恼火,上海已传开,说有人可能会对你采取秘密行动呢!”宋教仁轻轻一笑,嗓音沉重地道:“怎么会呢?大家都是为政治斗争而奔波,谁会想着下毒手呢?血腥的场面并不是政治家的表演场。”走到站台前,宋教仁回头看着送行者道:“诸位回吧!我一定会满载而归!后会有期……”
宋教仁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躲在办公室与售票房之间的一个戴鸭舌帽的人冲了出来,掏出手枪,朝着宋教仁的腹部狠狠地开了一枪。宋教仁应声倒地,当场死亡。
火车站马上乱作一团。那穿黑色军装的刺客猛地趴在地上,朝两边各开一枪,众人吓得四散而去。那人混进人群,走过站台,片刻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教仁遇难惨案传到北京之后,袁世凯坐在总统宝座上大发淫威:“这一定是上海督军陈其美所为,等我找到证据,定然绳之以法。”事实上,陈其美与宋教仁既是战友又是朋友,当他得到消息时,已是悲痛万分。听到袁世凯这样污蔑自己,于是他立即组织人马调查起惨案来。
陈其美首先想到的是找黄金荣帮忙,他觉得黄金荣有人脉,而且办案有一套,肯钻研。于是,破获宋案的重任就全部落到黄金荣身上。黄金荣自感责任重大,当天就布置好眼线,在全上海撒开网,准备大干一场。
3月23日深夜,黄金荣正在梦乡中,突然一个电话把他惊醒。原来,有人在英租界打电话给法租界巡捕房,说在湖北路迎春坊妓女李桂玉的家里发现一个叫应桂馨的男人,他可能与宋案有直接关系。英捕房要求法方天明后带人去他家搜查一下,看有没有线索。
黄金荣听完,马上跳起来:“等明天?黄花菜都凉了!”说完,他就穿好衣服,带上五六个心腹,直奔应桂馨的住处——法租界文元坊。黄金荣没有叫门,直接就进去。里面坐着的几个男女见了,个个惊慌失色,但动也不敢动。黄金荣大喝一声:“不要动,我搜搜便走。”就在这时,一个矮小精瘦的家伙扭头就往外跑,黄金荣见状,飞一般地拔腿就追。
当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黄金荣跑过后厅,发觉那人转到了厨房后面的小天井里。他紧步上去,那人又纵身一跃,爬到院墙上,双腿一蹬,跳下去了。眼看机会就要错过,黄金荣拖着微微发胖的身体,向院墙后退三步,才冲跑着跳上去。上去一看,那人已站起身来,就要跑了。黄金荣灵机一动,横着身子猛地扑下去。只听两人同时叫了声:“哎呀!”就这样,黄金荣稳稳地压在那人身上。几次挣扎之后,黄金荣牢牢地将他反剪双手,带回应家客厅。
黄金荣将那人狠狠地推到地上,一看,大声地道:“你是武士英?上次还在捕房做了一个月班房,我记得你!”那人顿时害怕起来,半天不能说话。黄金荣马上露出凶煞的嘴脸拷问起来。那武士英畏惧万分,于是说:“是我杀的,但那是别人指使的,幕后人就是应桂馨。”黄金荣问:“你们是怎么策划的?”武士英一五一十地道:“应桂馨给我1000块钱,一张照片,一把手枪,六颗子弹,让我杀掉照片上的人,然后我就做了……但我不知道刺杀的是谁……”黄金荣一直问到天亮,然后让武士英在供词上签字,押入了大牢。
第二天,黄金荣找来提供线索的人——王阿法。这人是应桂馨第一个聘请的人,但他胆小,不敢行动,所以他看了照片,又退了钱。血案发生之后,王阿法在报纸上看到宋教仁照片,这才全部明白,于是他就及时报告了巡捕房。所以,黄金荣顺利地将应桂馨揪了出来。
在逮捕应桂馨的时候,黄金荣向总监提出:“这次事关重大,应桂馨身边人也不能放过,审讯之后,给他们一个发落。”总监当即答应,将应家上下26个人全部拘捕。英巡捕认为应桂馨狡猾便要求法巡捕将武士英押到英捕房,让他们当面对质,这样才能真相大白。这种想法是好的,但是,在执行过程中,武士英被人下毒害死,应桂馨买通看门人,越狱潜逃。这下,黄金荣辛苦跑出来的成绩就全部泡汤了。
应桂馨逃出来后,来到青岛,隐姓埋名,很少出现。一天,应桂馨从北平乘快车前往天津,结果被袁世凯的特务发现踪迹。当他走入车厢时,突然车门外走来一个大汉,手一扬,“砰”的一声就将他的性命了结了。一个月之后,国务院总理赵秉钧在天津督军衙门开宴席,当场中毒身亡。赵秉钧死后,袁世凯还假惺惺送去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凄怀良佐”。
这一连串的暗杀举动,幕后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那就是袁世凯。而这一系列举动也都是因为一个人,他就是宋教仁。原来,民国建立之后,国民党在国会两院的选举中都获得了绝对优势地位。宋教仁是国民党内的重臣,因此,这次国会选举中,宋教仁当选国务总理已无悬念。但是,袁世凯一心想当皇帝,他是万万容不得宋教仁这个彻头彻脑的革命党人当国务总理的。因此,袁世凯首先就要除掉宋教仁这颗眼中钉。
就这样,他秘密安排国务总理赵秉钧去做,赵秉钧又找到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商定了行动方案。洪述祖来到上海滩,把刺杀任务交给了地头蛇、流氓头子、江苏驻沪巡查长应桂馨。宋教仁血案发生之后,袁世凯给了他们奖金50万,授了二等功勋。只是应桂馨还来不及享受,就被灭口。
现在,宋案中的主要参与人武士英、应桂馨、赵秉钧都已死去,只剩下一个洪述祖在逃。黄金荣果断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洪述祖并将他引到上海来。洪述祖在报纸上看到宋教仁血案的报道之后,感到自己朝不保夕,于是带着家产就逃出了北平城,回到天津老家。但他仍不安心,于是又辗转来到青岛,住在德国人的胶州湾。此时,袁世凯接到苏州都督程德全的电文,要求捉拿洪述祖。于是袁世凯高兴起来,开始大张旗鼓地缉捕洪述祖来。
到青岛之后,洪述祖向德国当局请示,要加入德国籍,去德国。但德国官方严词拒绝,并要将他交给中国政府处理。洪述祖走投无路,就在毫无生机时,他打听到德国警务长有一套豪华别墅愁着卖不出去。洪述祖马上开出高价将它买下。于是警务长非常高兴,帮他说情,于是德国方面就没有引渡他。
宋案发生后,全国因此而沸腾起来,民众纷纷要求讨伐袁世凯,在一片惊慌与失落之中,袁世凯于1916年6月6日猝然死去,这位“洪宪皇帝”在位不到100天。洪述祖得到消息后,觉得自己已安全许多,于是他于1917年从青岛回到上海,住在美租界北山路621号。
谁知道,他刚刚到的那天,黄金荣的手下就已经盯上了他。一天,洪述祖收到租界会审公廨的传票,是他向祥丰洋行借的15000两银票到期,洋行控告他躲债。那天,洪述祖从会审公廨里出来,刚刚要上电车,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用枪指着他:“还我父亲的命来。”抬头一看,这正是宋教仁十五岁的儿子宋振吕。
“我们等候你多时了!”宋教仁的秘书刘白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就这样,洪述祖被抓获,宋教仁案被彻底侦破。
1919年4月5日,洪述祖被绞死在从美国刚刚引进的电绞椅上。
这件案子,是黄金荣一手处理的,从此以后,他便在民国时代的风云录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节恨生不逢时
宋教仁被刺之后,袁世凯感到非常高兴。但是,倒行逆施的人永远都不会一路顺风,宋教仁倒下了,可是一个个革命志士又站了起来。在上海,陈其美成为宋教仁革命思想坚定的支持者。尤其是在辛亥革命时期,陈其美成为上海滩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要践行革命事业,为革命,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陈其美,又名陈英士,浙江吴县人,1878年出生于一个富商家庭。从小就衣食无忧的陈其美,头脑聪明,善于学习,二十七岁便来到上海谋生,接受了大量的新思想;三十岁去日本留学,进入警监学校学警察法律,之后又到东斌学校研读军事。在校期间,他加入了同盟会。此时,蒋介石结识陈其美,并在陈其美的介绍之下,蒋介石加入了同盟会。辛亥革命爆发后,陈其美得到孙中山的指示,前往江苏、浙江、上海三地,与光复会首脑李燮和一起策划并领导上海起义。
上海因为陈其美的起义一举光复,在众人一致推崇之下,陈其美当仁不让地成为上海都督(沪军都督)。之后又率军猛攻南京,南京光复。这两大胜利,牢牢地牵制了清政府派遣的袁世凯南征军力,为辛亥革命的胜利奠定了非常牢固的基础。正因此,孙中山给予了陈其美很高的评价:
时响应之最有力而影响于全国最大者厥为上海。陈其美在此积极进行。故汉口一失,其美能以上海以抵之。由上海乃能窥视南京。后汉阳一失,吾党又得南京一抵之。革命大局因此益振,则上海其美一木之所支者,较他者尤多也。
辛亥革命胜利后不久,袁世凯便窃取革命果实,当上了临时大总统。这本来就让政客们感到不自在。之后,袁世凯又指使赵秉钧等人刺杀了宋教仁,这让沉睡中的中国人一下子对袁世凯政府有了新的认识。孙中山、陈其美等人开始公然与袁世凯唱对台戏。最终孙中山与陈其美等人决定以武力向袁世凯问罪。二次革命由此爆发。
面对当时强大的北洋军阀和军械物资严重不足的局面,陈其美方面节衣缩食,刻苦训练,浩浩荡荡建起了上海讨袁大军。陈其美的讨袁大军司令部就设在上海南市。1913年7月18日,讨袁军成立的第三天,上海宣布独立,陈其美发布《讨袁宣言》,对袁世凯“伪国民政府”的丑恶嘴脸进行了露骨的揭示。他还负责成立了由陈果夫领导的奋勇军;下令蒋介石往龙华地区调动他的老部属第九十三团;与沪军、浙军联络,并调拨滇军到沪,并与沈缦云等人筹划军费。7月22日深夜,陈其美在南市讨袁总司令部召开前线诸将领军事会议,作出临战动员,宣布进军计划。
7月23日,全军进入战争状态。当天大军攻打了江南制造局,陈其美与蒋介石亲临战场。一连攻打了四个夜晚。之后,大军在沪宁车站、吴淞、宝山等地与袁世凯军队发生几次激烈的交火,但最终都以讨袁军败退而告终。袁世凯见势,很快买通西方列强,与之共同打击讨袁大军,陈其美终因粮草不济、弹尽援绝,不得不于8月13日宣布讨袁战争失败。
大军被打败之后,陈其美的处境非常危险,上海的大街小巷都张贴着他的画像,重金悬赏,要拿陈其美的人头。但他仍然坚定思想,在上海地下组织秘密讨袁行动,并同蒋介石冒险来到浙江宁波,蓄意发动浙军起义。在此期间,黄金荣常常来探访陈其美。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财物上,黄金荣都不遗余力地帮助他。陈其美在黄金荣的建议下,第二次东渡日本。这样,既可以避难,又可以保存革命果实,陈其美欣然而去。
1915年夏秋之交时,孙中山召集中华革命党各部长举行会议,要求建立中华革命军,并在各个地区设立分支军部。陈其美再次临危受命,被委派到上海负责组建东南军总司令部,在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5号设总机关部。与此同时,蒋介石、杨庶堪、于仁杰、余祥辉等人也纷纷返回上海,共商讨袁大计。
身在北京的袁世凯得到消息之后,大吃一惊。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因为陈其美是块硬骨头,自己可能啃不了,就是硬啃,自己也得掉几颗牙下来。于是他心中生出毒计来,硬的不行,就用软的。于是,袁世凯又命令手下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