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是在班上丢的。那天,班上出黑板报没有材料,袁老师便从学校图书室借了几张报纸。谁知,取回来的时候却少了一张。袁老师本以为是某个学生拿去看,忘了还,也没太在意。但后来,他几次在班上问起报纸的事,都没人吭声,才知道,报纸不翼而飞了。
“这张报纸只能是咱班同学拿的,谁拿的,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其实,袁老师绝对不是那种吝啬到为一张报纸而斤斤计较的人。袁老师是很大方的,只是这报纸是学校的,图书室也催了好长时间,袁老师实在是过意不去。况且,学校“教师奖惩条例”与评职称的积分中,有“教师保证学校图书资料完整”这一项,“教师奖惩”倒没什么,但或许因为这张报纸,评职称时就会被扣分,而职称对一位教师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何况袁老师是这样一位年轻优秀的教师。
同学们七嘴八舌开了:“袁老师,你需要的是哪份报纸?我家或许有,”“袁老师,我爸在机关,什么报纸都有,”“袁老师,你说是什么报纸,我可以去报社邮购。”……
袁老师有些感动,但他还是坚决地说:“你们都别说了。报纸不重要,我只希望拿了报纸的同学能给我一个解释,丢了还是怎么了,我不怪你。我是你们的老师,教你们知识,但更需要教你们做人的道理。”
一整天,班上都在议论那张报纸,也有许多同学向出黑板报的同学打听。看着袁老师急,大家也急。
当天夜里,班长王小明来到袁老师家中。
“袁老师,那张报纸……是,是我拿的。前些天见你要得不紧,我以为无关紧要……现在,我把它带来了……”
袁老师看了看报纸,沉默了片刻,说:“谢谢你这么晚还将报纸送来。快回去吧,学习要紧。”
出了老师家门,王小明很纳闷:自己准备的台词怎么一句也没有用上?老师怎么一点也不怀疑他这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呢?而且,自己来时,怎么好像看到班上的“捣蛋鬼”张强正从老师家出来?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没人再提那张报纸。
直到职称评比结果公布,袁老师未能晋级,许多人便怀疑与那张报纸有关。
班会课。大家都低着头。袁老师很平静地说:“同学们,这次我未能评优晋级,不是因为那张报纸,是我确实没资格评上……今天,我要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请大家都抬起头来——”
这时,袁老师捧出一叠报纸,声音有些颤抖:“上个星期,我一共收到了52张报纸……”
袁老师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台下52双清澈的眼睛里也有异样的东西在闪烁。
涉过青春的暗流
◎文/宁子
我拉着朋友走过了安放和他的花房,那么好那么温暖的冬日阳光里,我知道曾经的那些属于青春的伤痛,都已离我们远去。
一切都是在1996年夏天即将结束时开始的,高考落榜的事实宣判了我10年“寒窗”生活的失败。其实我并不真的在意这种结局,因为我不是个崇尚学习的女孩子。我也不崇尚任何的高等学府。没有人知道我的愿望只不过是离开学校后开一家美丽的花房,每天都可以看到盛开的鲜花。可是落榜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虽然疼爱我的父母答应了我不再复读,但太多怜悯的目光却让我防不胜防。有天晚上,我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了本市的一个吉他培训班招生的广告,就买了一把红棉吉他在第二天的午后去了广告中离家不远的东风路58号。
我就是在那条长满法国梧桐的路上看到安放的——一个高高的,穿了白T恤、天蓝色牛仔裤的男孩。他从我身后走过来,我看到他的背影和他身后的吉他,以及他长长的在风中跳跃的黑发。他在我还在想象他模样的时候转过身来,笑容溢满我熟悉的青春味道。
“是你,”我听到男孩说,“你也去学吉他吗?”我愣了一下,我说:“你认识我吗?”男孩又说,目光有一丝的狡黠:“不知道算不算认识,我只知道你叫鲁宁,以前是12中的对不对?”我完全地愣住,我相信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男孩。他却不肯再告诉我,说是天机。他只告诉我他叫安放,是吉他培训班的教员尹哲的朋友。
那是一群和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女孩。安放似乎和每个人都很熟,肆无忌惮地开一些玩笑。我并不说什么,在一个角落坐下来,看着安放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那间并不太大的屋子里。这个男孩子,不会比我大过两岁,可是他身上仿佛有许多东西是我陌生的,除了笑容。那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社会。
我和安放不可阻挡地越来越熟。事实上不是尹哲而是安放教会了我怎么来弹琴。他教我调弦,教我指法,教我选曲。他知道了我家住在哪儿,我总是几点出门,知道我喜欢鲜花,甚至知道了我最爱听的歌是什么,而这一切,他从没有问过我也没有说过。
培训班要结束的时候,按惯例要开一次PARTY,在尹哲的家也就是培训班所在地。人都聚齐时,一屋的彩灯就亮起来了。PARTY的项目从每个人的一首吉他曲开始,然后是喝啤酒,女孩子也喝。3个月的培训期有不少人谈了恋爱,他们大多和我一样是高考落榜生或者是重复落榜。日子在我们眼中有些渺茫和无助,心里想抓住些什么,友谊或者爱情可能是最近的。反正我知道有谁在为别的人唱歌,又有谁在为别的人喝酒。安放始终都在和尹哲喝啤酒,我看他的时候他们面前已摆了一堆空瓶了。安放忽然招手要我过去,我犹豫了一下,因为那时已8点多了,我正打算回家。安放干脆过来拉我,他身上散发着一些酒气,却并没有喝醉。
那是我第一次听安放讲到了他和他的生活。我听呆了,我也知道了那么久我不能走近他的存在于无形中的距离是什么。
安放竟是一个父母和老师曾经一再警告我们不要接触的那种在社会上混的男孩。他13岁时因家庭原因辍学,就开始和一帮“坏孩子”每日浪迹街头。他有过进少管所的经历。他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了解那么多了吧。因为我有所有漂亮女孩子的资料。”然后他就笑了,尹哲也笑。我在他们的笑声里有些不安。看我不再说话,安放又笑:“你还是回家吧,让小刚送你。”我说不用时,他已伸手招过了那个叫小刚的男孩:“好女孩该有人保护的,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有这个资格。”
我的心在他最后一句话中飞快地、清晰地抖了一下。
一年过去,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就在我终于不再记得安放的时候,他却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仍然是在那条长满了法国梧桐的路上,我行走着,想一些工作的事,一个身影淡淡地挡在了眼前。我抬头,就看到了安放。我不敢想象一年会带给一个人如此多的变化。先是我曾经喜欢的黑黑的长发被极短的短发代替,然后是他瘦了很多,而脸上,从左侧额角到唇边,多了一道伤痕。
他仍然笑了一下,但那种笑容已不再青春,扩散在他脸上,也只有浓郁的沧桑感。
我好半天才叫出他的名字,不是我忘记了,而是我难以置信。
“我以为你不再记得我是谁。”
他的两手抱了一下肩又松开。这是他习惯的动作,我记起来。
我说:“怎么会,我们是朋友。”我叹口气,轻轻地。
“那么我可不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安放看着我。
我犹豫,不知该怎么拒绝。
他说:“我在这儿等了你整整4天,刚刚你说了,我们是朋友。”我在他固执的目光里没有了退路。
“烟水路”是个空中阁楼一样的酒吧,因为是白天,没有什么客人,安放为自己要了一杯酒,为我要了一杯“卡布基诺”,服务生的眼睛里,我们像是一对恋人。
安放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点头。“你呢?”我说。他不言语,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好半天,他说:“鲁宁,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坐了一年牢吗?因为打架,我伤了人……”我一惊,杯子里的咖啡泼出来,泼到我手背上。我很努力地让自己镇静。可是安放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地把我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因为他说,他在监狱里竟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他想念的一个人,他说他有了一个愿望,他要改变从此以后的生活。他说:“鲁宁,请你做我的女朋友。我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暖气十足的屋里,我的手指变得冰冷,我听到自己语无伦次的声音:“可是安放我还小,我不想找男朋友,而且我们并不了解,我还不太明白爱情……”
安放打断了我,他把杯中的酒喝光:“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然后,他站起来慢慢走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儿。
安放开始旗帜鲜明地追我,他说的等并不是沉默。他开始每天去接我下班,手里拿着很艳的玫瑰,他凭自己不同寻常的经历找到一份工作,给一个私企老板当保镖。他说服他的老板和我们公司建立业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安放式”的,固执而霸道。
我始终拒绝他,他说:“鲁宁,你看不起我的过去吗?可那都是过去了,我有什么不好?”我无言以对。而安放却终于在我沉默和无动于衷中忍耐不下去了。他在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去公司找我,他喝了一些酒,在安静的写字间,把我的桌子拍得很响,他说:“你记住一件事,我是安放,不是别的什么人,从我13岁到现在,我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你不要逼我。”
我看着他,写字间里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肯妥协。最后安放走了,他的背影有些摇晃,那一刹那我忽然有些心酸——爱情。在我和安放之间,已经变成了伤害。
我在那段日子里飞快地瘦了下去。安放仍在继续。而我拒绝他的心情也变得更加强烈。我不知这一切该怎样结束,只隐隐觉得该来的终究会来。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选择那样的方式。安放在一个酒醉后的深夜用一把刀片切开了自己的手腕,差一点儿没有救过来。我知道这个消息已是第二天。尹哲打了电话告诉我,他说:“在此之前,安放是一个只会伤害别人的人。”我看到自己挂话机的手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