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微微一笑,点了点小花的鼻子,叹道:“小花,虽然你父亲悔婚,只是我也不想太委屈了你。等我们离了金陵,我还是要风风光光把你娶了过来。你是我心头至爱的宝贝,又怎能让你被人耻笑了去。”
小花摇头道:“隆哥哥,我今日还在大殿上打了司空大人一记耳光。反正我也不要做什么南唐女子的表率,理它那些条条框框做甚?要笑就让他们笑去。我从小就是这个性子,爹爹娘亲都拿我没法子,又何况旁的什么人。”
耶律隆叹道:“早知道我家娘子与众不同,没想到竟是大有你师父终南仙翁的风采。你既然要学文君听琴,红拂夜奔,夫君我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今天天色已晚,等我明天寻了红烛,再来与娘子拜天地如何?”
小花红了小脸,低头不语,耶律隆微微一叹,将小花扶到屋中,说道:“小花,你还是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再探一探外面的情形。”
小花答应了,见耶律隆出了院门,自己手脚不停,却是收拾了东西两间厢房出来,刚要坐下,只听院门吱呀一声轻响,竟是耶律隆去而复返。
小花见耶律隆一脸深思地走了进来,忙迎上去说道:“隆哥哥,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耶律隆蹙眉道:“小花,我刚才去司徒府打听了一下,竟听说皇上已经答应了你二姐姐,非但不用你远赴漠北与辽人和亲,据你娘亲所说,我二人的婚事也是一切照旧。你说这可不奇呢?”
小花听了,大喜道:“隆哥哥,没想到二姐姐果然劝动了皇上,日后我定要好好谢谢她才行。”
耶律隆点了点头,叹道:“小花,如果此事不是你娘亲口告诉我,我还真不敢相信。皇上心底仁慈,就怕司空大人他们不肯善罢甘休。也罢,反正你我婚期将近,我日日守着你,看他们还能有什么主意。”
小花说道:“隆哥哥,既这样,我明天一早就回府去。今天爹爹气得不轻,得想个法子让他消了气才好。”
耶律隆沉思了一刻,摇了摇头:“不行,既然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你今夜就要回司徒府去,否则只怕明日一早便会是满城风雨,司徒府的脸面倒是其次,我不能毁了你的清白。”
小花见耶律隆拉着自己转身就走,不由微微嘟了小嘴,无可奈何地跟在身后。走了大半个时辰,小花见司徒府的大门已是遥遥在望,却是死活也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紧紧扯了耶律隆的衣袖,低声叫道:“隆哥哥,我,我不敢去见我爹爹。”
耶律隆听了,转头笑道:“小花,没想到你不仅是个小老虎,还是个纸老虎。也罢,别说你,就连我也不敢去见你父亲,我们从后院溜入府中,去找你娘亲吧。”
小花对耶律隆吐了吐舌头,笑道:“隆哥哥,你还笑我,你不是一样怕我爹爹,他又不是老虎,哪会吃了你。”
耶律隆轻轻一叹,在地上来回踱了几圈,方才说道:“小花,自从我小时离了父皇,便一直寄人篱下。舅父虽并未亏待我,也不曾真心待我,总想拿我做他升官发财的跳板。后来我被宋人追杀,一个人偷溜出家,却在宜安城中遇到了你和师父,蒙师父抚养教诲,我才能苟延性命,长大成人。唉,你父母将你许配给我之后,我一直想把他们当成亲生的爹娘,侍养终老,以了我平生憾事。所以无论你父亲喜不喜欢我,若有一丝可能,我也不忍让他伤心失望。”
小花见耶律隆蹙眉长叹,一个人在柳树下黯然徘徊,一双大眼是红了又红,静静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伸出两只小手放在耶律隆的额间,将他微皱的眉心轻轻抚平,含泪说道:“隆哥哥,你别担心,我爹爹娘亲都像我一样喜欢你。小花一定会做一个好妻子,有小花陪着隆哥哥,便是有再多的苦,小花也会帮你把它抚平了去。”
耶律隆双目通红,勉力想忍了泪水,却是哽咽难语,将小花的两只小手紧紧握了,放在自己的颊旁唇边,摩挲痴缠,只是不愿放手。小花见手心手背上全是他温热的泪水,一双泪眼眨了一眨,忽地微微一笑,细声细气地说道:“小哥哥,你怎么哭了?”
耶律隆愣了一愣,一对黑黑的眸子望着小花出神地想了半日,方才恍然大悟过来,忙忙用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竟也是微微笑道:“谁哭了?你却为何又哭了,我看你的眼泪,比这些天的雨还下的密些了。”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哈哈一笑,只见耶律隆仰天叹道:“小花,原来那日在宜安城上天让我遇见你,并非是让你来救我,而是要把我的心交给我。唉,我耶律隆何德何能,竟蒙上苍如此厚爱,便是粉身碎骨,此生也要护得这颗心圆圆满满。”
小花忙伸手捂了耶律隆的嘴,含泪笑道:“隆哥哥,你若是粉身碎骨,这颗心便也跟着碎了,又怎么还会圆圆满满,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说。”
耶律隆一笑,对小花长长鞠了一躬,说道:“娘子说的极是,小的遵命就是了。”说完,牵了小花的手,两个人竟是踏着月色,一路慢悠悠地回到了司徒府。
阿桃正在门口不停地张望,见了他二人,赶紧迎上前来,一把将小花搂在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小花的背,却是转头对耶律隆说道:“隆儿,你今天受委屈了。你放心,从今天起我帮你寸步不离守着小花。我不懂什么江山社稷,只知道小花是我女儿,谁要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让她一世伤心受苦,我就跟他拼命,便是他父亲,也做不得这个主。你也不用理会她爹爹,小花的婚事我说了算,他想悔婚,门都没有。”
耶律隆哽咽道:“夫人大恩大德,小婿没齿难忘。”
阿桃叹了口气,见耶律隆眼中含泪,眼眶也不由红了一红,只见她拭了拭眼角,也是轻轻拍了拍耶律隆的背,说道:“你这个傻孩子,说什么大恩大德,你日后也会叫我一生娘亲,我对你便也如对小花一样。”
小花在阿桃怀中听了,忙道:“隆哥哥,我都说了,我娘也和我一样喜欢你。娘亲,爹爹现在可在府中,他,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阿桃微微一叹,对耶律隆说道:“隆儿,你明日再来见老爷吧,老爷有什么火气,让小花先受着,反正她从小脸皮也厚,从不怕爹爹责骂。”
小花嘟了小嘴道:“娘亲,你偏心。我也不要去见爹爹,只怕他见了我,这气就消不了了。”
耶律隆顿了一顿,方才嗫嚅道:“夫人,小婿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夫人在府中为我随意安排一个住处,我实在放心不下小花。若夫人觉得此事有失体统,我便在府中扮一个下人也好。”
阿桃听了,抬眼望了耶律隆,眼角又滚下两行热泪来,摇头叹道:“隆儿,难得你竟有这样一份心,我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不肯?只是我绝不能委屈了你,我即刻便去后院收拾一间厢房出来。那里独门独院,是小花小时候和我住的地方。你一会悄悄从后门进来,我自会吩咐下人,让他们不要说与老爷知道。”
耶律隆感激不尽,再三拜谢了,见小花与阿桃回了司徒府,自己绕到府后,便在墙外守着。半个时辰不到,便有一个老家人迎了出来,将自己领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中。耶律隆见那床褥用品无不齐备干净,细软厚实,上面还叠放了一整套的衣裳鞋袜,知是阿桃亲手所为,心中是感念不已。
第二日一早,耶律隆从后院溜了出去,又从前门造访。周宗见了他与小花,面色铁青,只是一语不发,见他两个在自己书房前跪了半日,甩了甩衣袖,竟是出府去了。阿桃见了,忙一左一右将他二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叹道:“罢了,罢了,都是一家人,老爷现在还在气头上,再过几日便好了。”
小花正在那里揉着膝盖,见耶律隆低头不语,忙笑道:“隆哥哥,正是这样。我爹爹脾气最好,小时我那么淘气,爹爹也从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他只是气我昨天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了司空大人,并不是怪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耶律隆微微点了点头,见四周无人,便轻声对小花说道:“小花,我今日还要出府一趟,夫子十几日后便会回来,我要好生安排一下,总要想个法子,在宋兵攻到金陵之前,把你父母接了出去。”
小花点头不迭,说道:“隆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金陵城方圆百里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跟你一起去,也免得你地道挖错了方向,竟挖到大江里去了。”
耶律隆一笑,俯在小花耳旁悄声道:“小花,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吧。你父亲见你现在还要四处乱跑,看不吃了你。你放心,地道我早已挖好了,你就在府里安心等我。”
小花听了,心知无奈,看着耶律隆转身出了司徒府,一个人便家中闷坐,见左右无聊,刚想拿起针线做几个锦囊,忽听下人来报,说是有一人自称是三小姐故友旧交,前来府中拜候自己,正在前厅等着。
小花微微诧异,却也忙忙跟着家人走了出来,只见前厅果然坐着一人,身姿魁梧,仪表堂堂,正焦急地对着门外不停张望,见了自己,从椅上一跃而起,大叫一声:“小花。”
小花见来人竟是韩德让,也不由大喜过望,连连跑了几步,刚想迎上前去,转念一想,却有无数念头突然闪现心头,不由自主地便收了脚步,慢慢抬脚走了进去,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韩德让,方才珍重施了一礼,说道:“周小花见过韩大人,不知道韩大人突然来府,有何指教?”
韩德让见了,微微苦笑了一声,也是拱手行了一礼,叹道:“小花,你我二人竟然形同陌路了吗?”
小花摇了摇头:“韩大人,小花万万没有料到原来韩大人便是那辽皇的使节。只是不知道韩大人今日登门,是来指责我司徒府不识时务,还是专程替耶律贤来当说客的?”
韩德让见小花咄咄逼人,不由苦笑道:“小花,你对皇上真是绝情至此。想皇上对你是日思夜想,若不是燕燕从中劝解,怕是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你如此待他,叫他情何以堪。”
小花扭头哼了一声:“韩大人,他自己不高兴,便要人人不高兴。我不似燕燕般委曲求全,隆哥哥也不像韩大人如此大度。你来的正好,不妨替我带句话给他,他若总喜欢夺人所爱,怕是一生也得不到别人真心相待。”
韩德让听了,一张脸竟是微微发白,小花见了,也自觉说错了话,低头想了想,叹道:“德让哥哥,小花不该如此对你。唉,是我对不起你和燕燕,只是我心中难受的很,如今金陵危在旦夕,耶律贤偏要在一旁落井下石,真是气死我了。”
韩德让默然坐了一会,脸色方才缓了些,见小花坐在那里是满心愤懑,长叹一声道:“小花,为何不管皇上做什么,你都不领情,反而对他是愈加恨之入骨。皇上见宋人已经渡了长江,夜夜忧思,只是担忧你的安危。我大辽刚在北汉折损了几万将士,朝中又是百废待兴,听说皇上要发兵攻打大宋,大臣们个个都是苦劝不止。你就算不能领会他这番心意,又何必要恨他。”
小花摇头道:“德让哥哥,耶律贤可没有白白发兵,他的条件便是让我入宫为妃。我明明已经许了隆哥哥,他偏要将我们二人生生拆散。哼,他一向做事都只为自己打算,你让我如何不恨他。”
韩德让苦笑道:“小花,我知道你心中只有一个耶律隆,唉!只是你知不知道,皇上对你的一番情意本也是无人能比。五年前他来南唐便是想向司徒府求亲,若非大辽突生叛乱,一定是皆大欢喜,没想到现在物是人非,只余皇上一人空自牵挂。他心中所痛所恨,你又哪里会知道。”
小花冷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言。韩德让见了,摇头叹道:“小花,皇上听说那赵光义已经放出话来,若是金陵城破,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方才派了高大人出使南唐,无非是怕你落入宋人手中,备受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