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左文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这三年,臣很明白太子殿下是怎么过来的,而您身为一个父亲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难受,在别人眼里,他是滥杀忠臣的暴君,可他在背负这个恶名的同时,还要承受失去好兄弟的痛苦,现在还被自己冒死救出的好兄弟说成是杀父仇人,臣……”左文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恕臣抗命,但是这次,臣不得不说了。”
皇帝被左文的这番话说的愣在那里,他身为一国之君,却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他儿子的感受,他爱臣如子,却因此而忽视了亲子的感受,他是个好皇帝,却发现自己不曾是个好父亲。
皇帝无力地朝左文挥了挥手,“哎……你起来吧。”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从皇帝二人的对话中,炎聿辰也听出了什么东西。
左文慢慢地站起身,开始回忆起三年前的情景。
三年前御书房——
御书房内,共三个人,皇帝,左文,太子。
“皇上,深夜召见臣,不知所谓何事?”炎聿辰的父亲炎易跨进御书房的大门,便开口问道。
“炎易,你来看看这幅图,你攻打赤国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幅图跟赤国的地理位置相似?”
“这幅图……”炎易盯着那幅图看了好久,忽然像发了疯似的将随身携带的佩剑从剑鞘中拔出,直刺皇帝,幸亏皇帝躲闪及时,才未被刺中。
炎易像疯了似的追着皇帝,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神智似乎很不清醒,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大脑神经一样,即使武功高如尹晋轩,此时也无法制止炎易。
就在这时,炎易又像有过短暂的清醒,他冲着尹晋轩吼道:“太子殿下,快……快点杀了臣,快点。”
“炎将军……”
“快啊,太子殿下,臣中了失心蛊,快控制不住了,再这样下去,臣会杀了皇上的。”
“炎叔叔,我不能杀你……”尹晋轩握着这把剑的时候,第一次发现自己在颤抖。失心蛊他是听说过的,早期的时候,一种利用中医的原理研究出来的专门用来控制人心智的蛊术,中了此蛊的人,必会受到某种外界的刺激而丧失心智,听随种蛊之人的命令行事。
“晋轩……快,听叔叔话,快,杀……杀了……”炎易痛苦地抱着头,眼中的血丝更加明显了,谁都看得出此时的炎易有多痛苦,或许死对他来说更是一种解脱。
就在尹晋轩犹豫不决的时候,炎易朝着他手中的剑直冲过来,就这样,一代名将就死在了尹晋轩的手中,鲜红的血喷满了尹晋轩的全身,他看着炎易倒在了他的脚下……
尹晋轩落泪了,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炎国太子,他第一次为一个大臣落泪,为他口中的炎叔叔落泪。
炎易满足的闭上眼睛,他死得其所,至少对炎易自己来说,他没有误杀皇帝,他的死对得起天下苍生,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皇帝,可他没有想到,他的死,会让两个好兄弟因此反目成仇……
听完左文的回忆,炎聿辰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晌没有说话,接着,只听他冷笑一声,看向左文,说道:“没有想到宰相大人除了足智多谋之外,连编故事都这么有一套,难怪可以受皇帝重用。”
“聿辰……”沉默许久的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现在他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替他的儿子说话。
“朕之所以屏退左右,只留下我们三人,朕之所以不治你目无君王,欺君罔上之罪,正是因为朕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在跟你说话,而是以一个长辈,以你父亲好友的身份跟你说话,朕知道你失去一向敬重的父亲心痛,朕也为失去一名爱将,一名好友心痛,而晋轩呢,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他跟你一样敬重的炎大将军就死在他的剑下,倒在他的脚下,你认为他的心有多痛,自从他长大成人,朕唯一一次见他落泪,就是在你爹死的时候,而朕,作为他的父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难受这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跟朕说,不想让别人知道炎叔叔因为中了失心蛊而死,他不想他一世英名在死后毁于一旦,他宁可背着枉杀忠臣的恶名至今,你想想,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此时的皇帝,不再是一个君王,而是一个父亲,一个心疼自己儿子的父亲,他的这一番话,让面前的炎聿辰说不出话来。
皇帝眼中隐约的泪光让炎聿辰的心揪了起来。他敬重皇帝,就如敬重自己的父亲一般,当年,当他跨进御书房的大门,亲眼看到晋轩的剑刺在了父亲的胸口,他恨,恨为何自己视如亲兄弟的好朋友会杀死自己的父亲,他像疯了般地冲出皇宫,对御书房的那帮人,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懦弱地想躲避眼前的事实,可当他消失几天之后,全国上下都贴满了寻找他的皇榜,他以为皇帝在通缉他,他以为他父亲的死是皇帝的阴谋,自古手握兵权,又功高盖主的大将是没有好下场的,他以为皇家想对他炎家赶尽杀绝,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他以为?难道左相所说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吗?那么他三年来苦心修炼的武学仅仅是为了揭发当年荒谬的“自以为”?
“聿辰,我左文自认为为相这么多年,说话对得起天地,更不会编出这么荒谬的谎言,还有,如果皇上要杀你,要让你炎家绝后,都易如反掌,我们没有必要编出这样一段故事来博取你的信任,现在真相就在这里,信与不信都取决你。”
“聿辰,大门就在那,你要走出去,朕绝不会拦你,宫门口的侍卫也不会拦你,但是,有句话,朕一定要告诉你,朕的儿子尹晋轩,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他要谁做兄弟,全天下的人都趋之若鹜,他为什么还要为一个进宫要他命的人而铤而走险去劫狱,这其中的原因,你比朕更清楚。另外……”皇帝叹了一口气,看向炎聿辰,说到:“朕还是希望你哪一天能重新叫朕一声皇上伯伯,朕跟你爹的情谊不亚于你跟晋轩。”
皇帝都说到这份上了,说实话,炎聿辰如果还不信的话,似乎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左相说得没错,皇帝要炎家绝后,易如反掌,没有必要编故事来骗他,他想起尹晋轩救出他的那晚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救你,我一定不会后悔。”说得那么得坚定,那么得诚恳,他不该怀疑他,也不可以怀疑他。那么他爹当年真的是因为中了失心蛊而自杀的?
炎聿辰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被灌输了三年的真相竟然是假的,他恨了三年的兄弟竟然一直在为他着想。
他没有说话,拖着沉重的步伐沉默着走出御书房,看来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些。
“其实……婉仪她很怕你。”暗室内,尹晋轩开始跟欧阳珊聊起来,既然他知道眼前的欧阳珊另有其人,那对于他跟婉怡之间,他没有必要避讳什么。
“怕我?”虽然欧阳珊明白这后宫争斗的道理,但是,她还是希望从尹晋轩口中说出来。至少,如果尹晋轩亲口告诉她这些,证明了,在尹晋轩看来,她并不像以前那个太子妃那样小肚鸡肠。
“她觉得是她破坏了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她是第三者。”尹晋轩直视着欧阳珊的眼睛,想从她脸上寻找些什么。
只见欧阳珊苦笑地摇了摇头,说道:“她错了,我才是第三者。”欧阳珊说到这里,表情一片怅然。
听欧阳珊这样说,尹晋轩一挑眉,他想听欧阳珊接下去要怎么说。
见尹晋轩没有说话,欧阳珊继续道:“在一段三个人参与的感情中,只有那个不被爱的人才是赤裸裸的第三者,不管她曾经的身份有多么的名正言顺,爱情只属于两个人,它不属于婚姻,不属于家庭,更不属于政治的牺牲品。”
听着欧阳珊明显的自嘲,尹晋轩的心竟然又闪过前几次那熟悉的心疼。
他摇了摇头,甩掉心里那抹另他不安的因素。
只听欧阳珊继续说道:“你放心吧,如果父皇大发慈悲放我们出去,你可以直接废掉我,另立婉怡为妃,母后那边我会跟她说的。”欧阳珊说的很轻松,谁也不曾注意到她说完这话时,竭力想要掩藏的伤痛,她承认就在尹晋轩牵起她手的那刻,她的心就开始慢慢的沦陷,快得让她措手不及,她知道动情是杀手的死穴,可她却无法控制,趁一切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她是时候该斩断这段无厘头的冷笑话了。
“废了你?”
“嗯。”欧阳珊艰难地点点头。
看欧阳珊轻松地说出废立之事,尹晋轩的脸变得铁青,心里没来由的一团怒火油然而生,该死的,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竟然要我废了她?每个女人都想坐的位子她竟然如此不屑,好,要废是吧,我成全你。
“好,出去后,我一定废了你。”尹晋轩的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原本他就一心想废了她,可当她亲口提出要废掉她的时候,他竟然会发现自己很生气,他气她的无所谓,可他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因为她的无所谓而生气。
“嗯,谢谢。”欧阳珊淡淡地说了句,她不明白尹晋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生气,不过,这些事,她都不需要明白,也不想明白。
“应该是我谢谢你的成全才对。”尹晋轩冷笑道。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欧阳珊看向尹晋轩,眼神很坚定,有些事,该断就要断得彻底。
“什么事?”
“废了我之后,我要离开皇宫!”
“随便你!”尹晋轩为欧阳珊最后提出的要求,气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背对着墙,他没有让欧阳珊看到他脸上的不舍。
皇帝还真是把戏演足了,当日下令在炎聿辰回来之前,不准放尹晋轩二人出来,果然,数日之后,他们二人还囚禁在暗室之中。只是因为当日欧阳珊提出的废太子妃后,他们之间变得沉默了,不再有话题,而一种谁都不能预料的萌芽正在这没有阳光的暗室中以极快的速度在滋长。
黑夜总是让人感到莫名的惆怅和恐惧,即使有尹晋轩在身旁,每到黑夜,欧阳珊心里的恐惧总是会准时向她报到,虽然不再像当日那样吓得失去理智,可她还是会怕得瑟瑟发抖,每次尹晋轩不经意碰到她纤弱的背部,都会感觉到她早已被冷汗浸湿的外衣,以及颤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