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泥流石的眼神里注入无限向往的憧憬,像一片七彩祥云,朝我铺盖过来。我为之感动。
对于一个有向往有追求的男性青年来说,这样的理由谁能拒绝?无论什么人,无论是泥流石还是边勇,无论是诗人李维还是我自己,年轻生命的重量集中在这一点上,自然而然地使它伟大而深沉——这难道不是《康定情歌》得以一代又一代地传唱下去的根本原因吗?
听人说,有种距离,叫爱情。
所以,我唯有在心里很真诚地祝福他,希望他或者边勇有一个跟红红拉近距离、对上眼缘和心缘,如张裁缝、李大姐那样互相爱慕、大胆追求并如愿以偿获得成功,得到爱情和幸福。
按照拍摄工作计划,我们在一座山上支好了机架,为《康定情歌》制作专题片。
著名的贡嘎雪山就在我们视线的正前方。
它就像个晶莹雪白的箭簇,插入蓝色寂静的背景。四周围绕着的群山虽然无法和它比高,但也逶迤连绵,没有尽头,极为壮观。还有那半山腰裹缠的白色云带,浓淡相宜,疏密得当,在缓缓飘逸着,变幻着色彩和形状。
往往,带有色调的寂静中隐藏的东西更能捕获人心。
高高的贡嘎雪山,巍峨、挺拔,晶莹的身姿傲立于群山之巅。如果你要直盯盯地看那雪山,就会被那雪山刺得眼睛发痛。
康定城以《康定情歌》而著名,康定城以贡嘎雪山而伟大。
为了拍好片子,我们的制片专门为老毛准备了几瓶好酒。
遥望着巍峨的贡嘎雪山,老毛充分调动潜力,一口酒一种版本,一气儿演唱了八种版本的《康定情歌》,意犹未尽。要不是太阳落山天色已晚,他不知还将演绎出多少种版本出来。
第二天,我们如约,一大早去了老毛的家——一个坐落在半山坡的宅院。
院子周围是花墙,墙上爬满了油麻藤、紫荆,院子里的花圃里开满各色花朵,绚烂多姿,除了格桑花,很多是我们不认识的品种。想那老毛一家每个清晨在鸟鸣中醒来,早炊的烟缕融入林间薄雾;每个黄昏有夕阳在屋顶涂抹彩云,令人心旷神怡。
老毛的家是新近翻盖的,政府有补贴,自家出一部分,藏式汉式混搭,上下两层,八间大房,有粮仓有厨房,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盖得很壮观。这座房是他家一辈子的梦。
成家立业是每个男人的心志。
“成家”这个词的内涵很大成分是拥有自己的房子。当然,老毛也没有例外,他在卖菜之余,不但扮演着康定情歌的传人这一角色,还必须完成这一个男人肩上承担的“成家”这一重任。
对此,老毛津津乐道,对自己、对家人的幸福生活赞不绝口。
就在这所开满鲜花的宅院里,我们再次对这位康定情歌的粉丝、传人进行了采访。
《康定情歌》起源于木雅沟。
早些年,在茶马古道“锅庄”蓬勃兴起的时期,木雅沟一带的藏族青年男女都到康定附近的“锅庄”打工,捡茶分茶、打茶包、缝制茶包,或者当背夫。木雅沟一带的藏族人自古以来擅唱山歌,成为传统。他们出口成调,指着什么唱什么、看见什么唱什么,那些曲调、旋律、歌词如收藏在肚子里,想唱了,便能开仓放歌,而且脱口而出、出口成调。什么独唱呀、合唱呀、对唱呀,唱出来便能合辙押韵、成趣有味。
人说爱情是艺术的主题,一点儿没错。那康定城里张裁缝、李大姐互相倾慕、你贪我爱的传说和故事自然引起那些擅歌者的关注——谁不向往美好的爱情故事在自己身上发生啊?于是,擅歌者脱口而出,以木雅沟缝茶包工人爱唱的《溜溜调》为基调和旋律,以张裁缝、李大姐的爱情故事为歌词,构成《康定情歌》的雏形,唱了出来。
这一唱,可是了得!简单朴实、朗朗上口的歌词和韵律不胫而走,不但人人传唱,各个会唱,还演绎出各种样式的版本来。
《康定情歌》不但唱遍了“锅庄”、唱遍了康定城,还唱遍了全中国、唱红了全世界,成为中国第一情歌!
翻过折多山,就进入了康藏地区。在康藏地区,藏族、门巴族、珞巴族的民歌、山歌、溜溜调、弦子样式多得数不胜数,其旋律朴实简洁优美动听,而且都是随口而唱,随地而唱,见什么唱什么,尤以歌颂纯真爱情的主题为特征,几乎都类似《康定情歌》。
由此,我们可以断定,《康定情歌》是劳动人民集体创作的结晶。
在次仁扎西的引导下,我们还对茶马古道上关于“锅庄”的定义进行了专题考查。关于“锅庄”,有两个概念需要弄清楚。
一个是舞蹈的“锅庄”概念。
作为舞蹈艺术概念中的锅庄,在藏语中称为“卓”。
卓舞是藏地最为流行的一种群众性舞蹈,它的历史应当比茶马互市的“锅庄”早很多。这种舞蹈在汉语中称为“锅庄舞”。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它是以人们围着石头支起的锅、在熊熊烈火映照下跳起的舞蹈而得名吧。从这个意义上讲,锅庄又是一个聚集人气、抒发情感、自娱自乐的“沙龙”或“party”。
另一个是茶马互市的“锅庄”概念。
相对于舞蹈的“锅庄”,茶马互市的“锅庄”与其内涵完全不同,它是康定土生土长的一门茶马交易的经济行业,随着茶马互市而兴盛,又随着茶马互市的演变而衰败。
最早出现“锅庄”是公元十七世纪的事,明正土司率13名头人从木雅迁至康定,这13名头人支了13口锅庄,设了13顶帐篷,于是当地人就称这13顶帐篷为13家锅庄。由此可以得知,“锅庄”一词并非藏语,而是汉语。康定有史以来就是汉藏交汇之地,汉藏语言、文化相互交融、源远流长。
所以,在康定以及康定以外的汉、藏混居地区,此民族的事物用彼民族的语言来表达并不鲜见。
最初的“锅庄”功能单一,就是听差侍贡,为明正土司办理一应内外事务。但是,随着茶马互市的逐渐繁荣,锅庄也在起着变化,它不再是单一的听差侍贡,也不再是帐篷,而被四合大院所取代,锅庄主利用空闲房屋接待藏商,增加收入。从此锅庄的功能逐渐发展成为既能听差侍贡又兼营食宿、货栈、加工(改包装),再后来又充当起茶马互市的中介人。至此,它已演变成为茶马古道上的经营性机构。
到了十八世纪下半叶至十九世纪上半叶(清康、乾时期),康定的锅庄已经发展到48家之多,可见康定当时的繁荣程度。
据刘仕全先生的文章介绍,在清嘉庆年间,康定茶的交易量已达到1300余万斤。
随着历史的变化,内地对马匹的需求量逐年减少,藏区的商人开始尝试着用土特产与汉地的茶叶进行交易,经过清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几代,藏区的黄金8000余两、白银50000余两、麝香1200余斤、虫草20000余斤、皮草3000余张等物产通过交换纳入皇宫及内地民间,交易量之大,在全国少见。
藏地商贾到了康定,吃、住、交易均在锅庄里进行,锅庄——这种特定历史条件下产生的经济机构,在茶马互市中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为汉藏民族的交融和团结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川藏茶马古道是走出来的商道、文化之道、民族团结之道。
它是一条古代商道,更是一个历史文化的载体、一个汉藏文化符号,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文化内涵。陶醉在茶马古道文化的意境中,先贤的脚步缘古而来,使我们的小小心灵受到震撼,得到启示。
古老的川藏茶马古道沿途同时也是转经朝圣之路沿途,那些甚为虔诚的朝圣者——他们或为天生的艺术家或为票友艺术家,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在路边的岩石上、嘛尼堆上绘制或雕刻了无数的佛陀、菩萨和高僧大德的形象,还有一些诸如鱼、蛇、猫这类富于灵气的动物形象,当然还有一些他们认为是神奇异物诸如海螺、日月、星辰的形象。
这些或精美或粗犷的造像在五彩经幡的衬托下,行走,不仅为古道漫长的旅途增添了神圣和庄严,也为那广阔而高远的藏地增添了奇异和神秘。行之于上,观之于心,往往能让人产生出超越于生死之上的痴迷,似乎这条朝圣之路便是通往宁静与和谐、超然与脱俗的天国之路。
脚步,华丽的尺码;
胸膛,世界的宽阔;
瞳孔,堂皇的壁画;
肌肉,为行走而张弛。
茶马古道是走出来的珍贵文化遗产,至今还在为我们服务。
它是一份丰富的旅游资源,在藏地旅游业的发展中具有极大的价值。茶马古道作为历史文化遗产,具有很强的旅游吸引力。驼队在山间小道上踏出的蜿蜒小道、背夫们在石板路上留下的丁字拐坑洞,古道沿途的村寨、独异的民俗民风,牧场风光……追寻那早年的史迹,无不让人浮想联翩。茶马古道沿线城镇中那些多元的文化样式,绚丽多彩,能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在现代化发展的今天,茶马古道仍然在发挥着积极的作用,成为著名的旅游名胜。
朝圣之心——从川藏茶马古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