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远挑眉,不意外的从同伴脸上看出戏谑的笑容,脸色微微一僵,转开眼,“你想多了。”
“哦?我想多了?”何其弯眉弯眼,慢条斯理的说,“我的意思是,陆贞好歹也是麒麟中的一员,这孩子说走就走,你这个当队长的,难道留一下人家都不乐意?还是说,你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尾音微微上挑,一副乐于看人笑话的清闲态度。
任远脊背一凛,冷肃的如同冰雕一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那是她的选择,既然她做不到接受麒麟的命令,她留在麒麟也没什么用。”但只要熟悉他的人,都能从他微微抽动的眼角看出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镇定自若。
何其跟任远搭档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同伴兼上级是个什么性子,他嘴上说着不管那几个孩子,但其实比谁都在意,尤其是……陆贞。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何其脸上隐约戏谑也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正色,“任远,陆贞跟容隽还有阿翔都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容隽跟阿翔那是没办法了,但陆贞……”
何其声音一顿,迟疑了下,温润平淡的眉眼里射出一抹凌厉,刹那精光悍厉乍现,没有说话,食指曲起敲击着桌面,是麒麟内部人员专用的通讯密码。
虽然麒麟内部视频通话已经是加密的,但何其所要说的事情太重要,重要的连他都不敢直接说出口。
寂静里敲击声从音响里慢慢传出来,清越利落。
任远静静听着,脸色不曾有一瞬变化,等那敲击声已经停顿了好久,他才曲起手,三长两短,重重五下,果断异常。
虽然何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得到确切回复后脸色不由自主还是变了变,倏的站起,连椅子都带倒了,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你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任远打断何其的话,淡淡的道,“但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何其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任远又沉默了下去。
何其揉了揉太阳穴,知道如果任远不想说,他就是架着大炮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松口,顺手把椅子挪好,把自己也挪上去,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话音一转,他换了个话题,“话说起来,我当初应该跟你争容隽的。”
任远抬眼,“怎么了?”
“你的性格本来就别扭,容隽骨子里又渗着黑,他给你这些年这么言传身教,那孩子的性格已经偏执到离谱的地步了,他家那个小妹妹,被他折腾的够呛,听说最近还得了癔症。”何其摇摇头,“如果是我教,容隽也不至于这个样子。”掀了掀眼皮,“你真不打算管了?那小姑娘也可怜,愣是被你们给祸害了。”
任远长眉一挑,有些不可思议,“你当我是天生灾星,这种事情也能摊到我身上。”顿了顿,“慕容雍不是在么,我又不是心理医生。而且容隽既然离开了组织,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话虽然这么说,任远眉头还是微微一攒,眼底隐隐透着阴郁烦躁。
何其将任远的神情收入眼底,突然嗤笑了声,“慕容雍制得住容隽?你开什么玩笑?”
任远皱眉抬头,“你想做什么?”
“哦,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缺了个徒弟,再过个几年我也该退了,这么一摊子事我总得找个人来处理吧。”
“你看上了容隽的妹妹?”任远蓦的反应过来,眉头紧紧攒起,“你确定?”
麒麟有高层挑选自己接班人的传统,任远十来年间就先后教导了容隽三个人,其他几个高层也或多或少的有了自己的培养目标,只有主攻资料以及外务的何其一直都没有挑选过。何其的工作跟其他游走在一线战斗序列上的工作比起来似乎轻松简单,但实际上比一般工作更危险。
因为他知道的机密太多,何其就相当于麒麟精贵的大脑,而一击致死的大脑从来都是敌人打击的头号目标。
“说的别那么暧昧,如果被容隽听道,他可不会管我是他长辈这件事。”何其微笑,“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不过看了下资料,突然对容小雅这个女孩子有了些兴趣。”
虽然没有看过本人,但麒麟的资料库从来都是详细到让人惊讶的,有些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们都可以说是了若指掌。何其本来也只是兴致起来调过来看了下,但容小雅那复杂隐秘的身世,稍显柔弱的生活方式,偏偏让他起了兴致。
任远表情一肃,再问了一遍,“你确定?”
何其的接班人的确定问题一直都是组织里至关重要的大事,任远跟其他高层甚至上面那位大人物都提供过人选,但何其一直都不同意,难得何其主动提出来,任远怎么可能不重视。
何其微笑摊手,“那也等她的癔症好了再说,我总不能收个疯子做徒弟。”言下之意,就是确定了。
“如果你有意向,那个孩子的病组织自然不会放着不管。”任远立刻接口。
“那就多谢了。”何其轻轻松松的道了声谢,“我那边还有事,先这样了。”说着就要抬手挂断视频电话,视频电话中断前的瞬间,屏幕那头那个从来都冷肃着脸的中年男人手一扬,脸上滑过一抹不自然,却还是慎重其事的,低低说了一句,“何其,多谢了。”
何其微微一笑,“不用。”
他们心知肚明,组织的医疗资源从来都是提供给重要人物,就算任远是真的担心容隽,他们也不可能是真的将那些宝贵的资源用在容小雅身上,但容小雅是何其未来的接班人,这样就不一样了,任远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做决定了。
何其挂断通讯电话,盯着漆黑的屏幕,温润斯文的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喃喃低道,“兄弟啊,谁让你养了三个麻烦的孩子,这爹,有那么好当的?”指尖转了转钢笔,“也不知道我那个未来的徒弟会不会给我惹麻烦,啧,我都快五十了,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叛逆娃儿的折腾了。”
窗外晨光正是绚烂的时候,一架银色铁鸟缓缓穿入云端,瞬间划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尾翼,云组成的白线迤逦而笔直,一直到那极远的地方,似要到天涯。
容隽跟容小雅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会因为这不为人知的对话而彻底改变,那这个时候,容小雅很开心,容隽很恼怒。卡在中间的容珞左右为难,为难的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要起心脏病了。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们他乡遇故知了。
故知有二,一个是长孙未央,一个是沈晏。
而且无巧不巧的,容小雅的座位号居然跟长孙未央和沈晏排在了一起,本来是座位号相连的容隽,反而带着容珞坐到了后面一排,只能看着前面三个人谈笑风生。
虽然他也可以直接跟容小雅换位子,但一看容小雅开开心心的样子,而且他们两个人关系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了些,他很担心自己一出手,两个人又变成以前的样子。
所以即使容隽憋的快要吐血,他还是冷眼旁观,开始琢磨又没有必要买一架私人飞机的必要。
私人飞机的话,贵倒是不贵,也完全买得起,但容家老爷子容庆渊跟樊老爷子樊定国两个人的身份都放在那里,如果真的买了,怕又是一团乱七八糟的麻烦事。
但如果每次都来上这么一次他乡遇故知……
狭长凤眸微微一睐,正好扫见前排的沈晏,沈晏正侧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容小雅,年轻俊朗的脸上全是灿烂的笑意。
妈的,真的太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