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莲接过画笔那一刻,我发现她的眼睛似乎有点潮湿。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八年了,我已经八年没有拿画笔了。”她呆呆地望着远方,好一会,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开始在调色板上认真地调色,然后一笔一笔地在画纸上画了起来。
她画得那么认真,一言不发,但脸上的表情却无比丰富,时而沉静如水,时而微笑如花,时而紧张如弦……刚开始时她的每一笔都画得很慢,但画着画着,手法就慢慢娴熟起来,仿佛一个失忆的人慢慢拾回了自己的往事。
我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作画。她作画的神态那么投入,这不禁令我肃然起敬。我仿佛看到了尚是小女孩的她,看到了那个满怀梦想的身影,尽管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很模糊,却有一种非常执著的神态。
我想,如果现实不是那么残酷,如果陈莲能生活在一个优越的家庭或者相对优越的家庭里,她一定可以让自己梦想成真。
当整张白纸被颜料涂抹出美妙的画面时,陈莲放下画笔,回头问我:“你看怎么样?记住,不可以笑哦。”
我能笑吗?这是一个当年十二岁的小女孩所拥有的绘画能力吗?或者时隔八年,虽然她不曾拿笔,但在无意识中就有了一个飞越?我简直不能相信。
我问:“这是你八年前的水平吗?”
陈莲摇摇头:“比以前画得要差,毕竟八年没拿画笔了。”
我的心紧紧一缩:八年前的她拥有这么好的绘画水平,如果,如果她不放弃的话,她现在一定是一个高水平的画家了。
我不由得惋惜,也知道了命运的不公。记得陈莲最初跟我谈到这些往事时,我还有一种怀疑的心态,觉得她是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一个具有艺术天份的少女放弃自己所爱必然承受的痛苦了。
陈莲说:“你说话啊,画得怎么样?有哪些不足的地方,给点意见嘛。”
我说:“画得真好。”
陈莲说:“我不想你只为了讨我高兴。我想知道我画得不好的地方。”
我说:“我不是为了讨好你。我说真的,你是个很有天份的女孩。就这幅画来看,你的笔法非常漂亮,你对事物的色彩敏感度非常强。”
陈莲说:“缺点呢?”
我说:“缺点……其实这也算不上缺点。你的色调用得稍微冷了一点。今天是个艳阳天,整个画面应该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才对。但你的画,明明有阳光,却总让人觉得有点冷清。”
陈莲微微一笑:“也许,也许是心情问题吧……以前我很喜欢凡高的画,凡高的前期作品都是冷色调居多,那时他的情绪应该是非常低落的。后来他越来越痴狂,他的作品无论在笔法还是在色彩上都越来越狂放,充满了激情。他热爱太阳,他喜欢在暴日下作画。他的狂热使自己独树一帜,当然最终也毁灭自己。我曾经仿摹过凡高的许多早期作品。”
我说:“所以你习惯于使画面的色调偏冷。”
陈莲说:“那时只是个小女孩,看了凡高的传记,就迷上了。其实那时是不知忧愁的。现在想来,自己后来的生活倒真符合了画中的情绪。”
我扶住陈莲的肩膀,说:“快乐的一天也是过,悲伤的一天也是过。为什么我们不快乐地过呢?”
陈莲点点头:“你说得对,尽情享受现在才是最重要的。零食!”
我立马应一声:“有!”随后转身将一大袋零食提了来。
我从袋中将食品一包一包地取出来。每取一样,陈莲都要问一句:“还有什么?”
最后,我拿出的是一瓶葡萄酒和两个杯子。
陈莲高兴得大喊:“你居然买了葡萄酒?”
我得意地朝她使了个眼神。
斟满酒,我们尽情地享受这个惬意的周末。甜甜的葡萄酒浸入我们的心田,我们感到无比舒畅。
七
我和陈莲踏着夕阳的余辉回到校园,一路上我们仍沉浸在喜悦中。就在我们经过“哲人桥”的时候,忽然见黄露露迎面走来。
陈莲显然不知道我和黄露露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满脸笑容地跟黄露露打招呼。
黄露露见到我们,脸色一阴,但马上露出笑容:“两位帅哥美女去哪里回来?”
陈莲说:“见今天天气好,我们到滨江堤去写生了。”
黄露露说:“哦。可以看看你们今天画的作品吗?”
不等我答应,陈莲已经从我身上取下画夹,将那幅画取出来递给黄露露。
黄露露只是很随意扫视了一下画面,眉毛一挑,朝我说:“你画的?”
我说:“不是。陈莲画的。”
黄露露又“哦”了一声,说:“看不出陈莲不但人长得漂亮,还有这份才华呢。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你画过画呢?”
陈莲笑了笑,没有回答。
黄露露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有这么好一个女朋友,可要好好珍惜啊。哥——”
黄露露故意将那个“哥”字拖得很长,使她说的话显得寓意很深。这使我很不自在。
黄露露回过身来对陈莲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今晚还有节目安排吧?玩得开心点,啊。”
黄露露笑着说:“你也是。”
黄露露朝我笑笑,转身走了。
我刚才还充满喜悦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瓢冷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陈莲却毫不发觉,仍然兴高采烈地说着一些事情。为了不打搅她的情绪,我强装欢颜。
自从这次写生之后,我发现陈莲对绘画的兴趣重新被唤回了,她经常去图书馆借各大名家的画集来看,还经常向我借画具。我心里暗暗有了一个打算。
这天我将陈莲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