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彩不知道尹冰是什么时候走的,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了沙发上。揉揉自己红肿的眼睛,恩彩去看彤彤,彤彤睡的正香。
恩彩颓然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她觉得尹冰不会再来了……很奇怪,当自己再一次拒绝他的时候她和他的过去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些自己曾经以为已经忘记的感觉重新在自己的心底涌起,幸福和悲伤都如此真实。只是,那些有关爱情的幸福和悲伤,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终是奢侈。
像恩彩所想的一样,在之后的几周中尹冰没有再出现。恩彩不提起,彤彤也不问,好像在她小小的脑瓜里对于恩彩和尹冰之间的事情已然明了。这样一段时间,彤彤一直表现的很乖,本来就不是爱哭闹的孩子只是比之前显得更为安静,常常是自顾自的玩着娃娃,不怎么和恩彩讲话。除了照顾彤彤的饮食起居,恩彩大多时间呆在书房里,赶稿子。与其说赶稿子不如说是在折磨自己,一个故事反复删改,怎么写都不对,常常是一坐一天却毫无进展。这期间林风打过两次电话来,第一次约吃饭被恩彩拒绝了,那是恩彩拒绝尹冰的第二天。第二次林风提出来看望彤彤,恩彩想了想委婉地回绝了他,之后便没有了消息。和尹冰之间的“旧事重提”,让恩彩重新看清了自己,她想自己还是不适合接受一个人涉入自己的生活,至少现在还不适合。至于彤彤心里的困惑和渴望……她终有长大的一天,总会有明了的一天。
尹冰“消失”后的第二十天,恩彩意外地看到了他。超市门口,挽着一个女孩的手。恩彩牵着彤彤的手和他面对面站着,相距五米。五米的距离在那一刻在恩彩的眼中变得好遥远,他变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人,可是……如果真的是不认识的人自己怎么会感觉到如此的心痛!
“叔叔!”彤彤放开恩彩的手跑了过去,声音里满是惊喜。
尹冰抱起彤彤笑着转了个圈,没有看恩彩,也没有看旁边的女孩。
女孩冲着恩彩笑了笑,转头看着尹冰不说话。那样的笑容干净而明朗,恩彩依稀记得那样的笑容自己也曾拥有,只是一瞬间恩彩感觉到自己如此的苍老。
尹冰放下彤彤弯腰附在彤彤耳边说着什么,彤彤笑着点点头跑了回来。尹冰对恩彩笑着点点头重新牵起女孩的手离开了。
恩彩愣在原地,甚至忘了彤彤的存在。她在心里一遍遍喊着自己的名字,一遍遍问着自己是怎么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要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去爱值得他爱的女孩。可是……可是不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不在意他和别人在意吗?真的做不到……直到这一刻恩彩才知道自己之前是有多自欺欺人,就因为他一直守候在自己的身边,所以自己就有了那样荒唐的理由去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去安排他的幸福。直到自己亲眼看到了那样一个自己“渴望”的结局,才突然明白原来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原来自己对他的愧疚对他的拒绝对他自以为是的“好”,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是自己把他和自己一起逼到了死角。
“妈妈”,彤彤拉住恩彩的手晃了晃。
恩彩看看彤彤,依然有点茫然。耳边的喧哗和眼前的人流逐渐清晰,恩彩终于看清了自己的位置……看清了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境地。
仿佛叹了一口气,恩彩却笑了。无论内心有着怎样的波动,自己一定要做彤彤眼中坚强乐观的妈妈。这是作为女人作为妈妈的恩彩和作为女孩作为爱人的恩彩的区别。
恩彩牵着彤彤的手往前走,已然忘了自己是要去超市购物的。仰起的脸上是异常明媚的笑容,眼角却是隐忍不出的泪水,相对于尹冰的和女孩的牵手更能刺痛恩彩的是女孩的笑容。她知道有些东西,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有了。
也许是心情不好,也许是彤彤回家的心情更为雀跃,一路上几乎是彤彤牵着恩彩往前走,路过几块不平的路面甚至是彤彤拉着恩彩绕过去的。
回到家,恩彩坐在沙发上,彤彤跑过来偎依在她的身边,“妈妈,我饿了。”
恩彩这才想起冰箱里几乎没有什么储备了,自己原本是出去购物的。
“等一会,我们出去吃晚餐。”恩彩摸摸彤彤的头发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妈妈……你不高兴了吗?”彤彤伸出小手抱住恩彩轻轻拍着。
一瞬间泪水滑落,恩彩赶紧轻轻拭去,“没有呀……妈妈没有不开心。”
“妈妈,叔叔以后不能来陪我玩了吗?”
“嗯……叔叔要陪那个姐姐玩了。”话说出口恩彩感觉出自己心里隐隐的醋意,有开始恨着自己怎么能还是这样一个“小女子”。
“妈妈骗人!叔叔说了还会来陪我玩的!”彤彤喊了起来。
恩彩愣了一下,转而把彤彤重新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想想着小孩子总是那么容易相信,而大人又总是那么轻易给出承诺又忘了承诺。只是她没有想到尹冰真的来了,在当恩彩准备带彤彤出门的时候。
开门看到尹冰恩彩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给出何种反应。尹冰却像没发生什么一样笑笑自己走了进去,留恩彩一人在门口发呆。
“彤彤,看叔叔给你带的好吃的……今晚给彤彤做牛排吃。”尹冰把东西放进冰箱,转身抱起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彤彤。“有没有想叔叔呀?”
“有!”彤彤大声回答他,咯咯笑出声来。
恩彩关上门,自己站在门边,所有的情绪都被疑惑取代。
“哎呀……我们彤彤自己玩,我做饭去了。”说着,尹冰放下彤彤,自顾自去厨房了。
恩彩好像终于回过神来,急步走到厨房去,带着一丝恼怒。
“尹冰!”恩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压抑,好像有怒气又怕被彤彤听出来。彤彤却是自己在客厅翻着漫画书并不管他们。
尹冰却是自顾自在厨房忙着,好像恩彩不存在一样。
恩彩反手关了厨房的门,步步逼近“你到底想做什么!”
尹冰放下手里的刀具,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拿起旁边的毛巾请拍了两下,然后……转身抱住恩彩。
恩彩再一次愣住了,几秒之后却是挣扎。恩彩用力想推开尹冰,恼怒又比刚才多了不知几倍。“你放开我!”声音仍然是努力压抑着。
“我就不放!怎么样,难过了吧?吃醋了吧?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和别人相亲去呀,再赶我走呀,哎呀不知道是谁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你说你是为了谁哭呀?”尹冰笑着,逗贫的语气里掩不住得意。
“你!”恩彩脸上化开红晕却一句话说不出来。他不知道尹冰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他现在想要做什么,就像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过了好久,恩彩终于不再挣扎了,任凭尹冰抱着,头埋在他肩膀里。两个人好像回到了那个漫天飘雪的冬夜,那一天尹冰就像现在一样把恩彩紧紧圈在怀里。
又过了许久,尹冰轻轻松开双臂,恩彩低着头不说话。尹冰捧起恩彩的脸看着她,目光交汇几秒钟的时间里要说的话仿佛不曾说出口就已说尽,这样的默契他和她原本就有。
晚餐时,彤彤开心地吃着尹冰切好的牛排,恩彩低着头不看尹冰不看彤彤,好像还没有从忐忑中走出来。
吃过晚饭彤彤没有像往常一样缠着恩彩讲故事,而是自己乖乖睡觉去了。
客厅里,恩彩和尹冰面对面坐着。恩彩的脸上更多的是平静,尹冰却是似笑非笑。
原来从上一次恩彩拒绝自己后,尹冰就决定重新追求恩彩。恩彩的拒绝让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看清了恩彩的内心。他确信她还是爱着自己的,只是她给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如果恩彩一直默默许他在她的身边做一个普通的却能随时关心她的朋友,他或许会选择保持现状。但是恩彩却狠心要隔断两个人之间最后的羁绊……既然已然相爱自己为什么要顺从恩彩一个人的决定去成全两个人的痛苦,尹冰决定不再只是满足于做一个“普通朋友”。为了重新追恩彩尹冰响了一些“小办法”,因为他知道恩彩骨子里不是那种果决的女子,对待事情常常顾虑多,他要逼恩彩看清自己的内心。就这样恩彩先去找了林风,虽然算是自己的领导,但在谈到恩彩时尹冰没有丝毫退让的感觉。林风是经过世故的男人,和恩彩见过面后就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往往会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比人很难真的走进去,既然尹冰开口自己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至于后来的那个女孩不过是尹冰做的一场戏,只是为了让恩彩吃醋,这样才能让她明白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恩彩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轻易就被设了一个“局”,她看着尹冰,却找不到嗔怪的理由,甚至内心里有着小小的侥幸——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和尹冰也许注定要错过。
少年时一直以为爱情里面容不得欺骗,但是真的了解了爱情懂得了爱情才会知道爱情里需要一个个美妙的谎言来支撑彼此相依的真诚。
恩彩和尹冰恢复了关系,只是两个人和做“朋友”的时候看似并无区别,除了逛街的时候会牵手,分别的时候会拥抱,还有和彤彤在一起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交换眼神相视一笑。
彤彤也比以前活泼了很多,常常缠着尹冰看漫画书讲故事,或者闹着要他带自己到公园去玩。和同龄的孩子相比彤彤在户外玩耍的时间更少,因为以前恩彩常常没时间陪她出去。
恩彩没有再听彤彤提起“爸爸”的事情,她想这件事对彤彤来说应该是“翻过去”了,至少暂时是这样。
已经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了,恩早早早为彤彤准备了秋季升学的礼物:小书包、文具盒、彩色铅笔盒和可爱的熊猫转笔刀,还有新买的裙子、小皮鞋。恩彩一直把彤彤当成小公主养,但她知道在学校里面太过惹眼的孩子并不一定讨人喜欢,所以宁愿给彤彤准备那样一身简洁漂亮的连衣裙,开学以后大概是要穿校服的,到时候就不怕了。彤彤曾想恩彩要求过要穿一层一层蛋糕一样的“公主裙”,被恩彩拒绝了。想要拒绝这个小女孩方法很简单,一句“妈妈不喜欢”就够了,这就是懂事的孩子的好处。
尹冰除了教教彤彤小提琴,偶尔还教教她画画、背古诗,毕竟是孩子常常是一边学一边忘玩心太重罢了。恩彩并不想剥夺孩子快乐的童年,所以对彤彤并没有硬性的要求,对于学习的东西只要彤彤高兴就好。
对于尹冰和恩彩重归于好的事情,楠妮好像并不意外。有些人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走的再远还是会回来。她委婉地向恩彩表达自己的看法,她认为恩彩应该尽快和尹冰结婚,这样对两个人也好,对彤彤也好。恩彩想了想,却只是笑笑不说什么。坤娅在旁边听着想说什么想想又算了,恩彩的事情还是楠妮和她谈比较好。
偶尔和尹冰去酒吧喝酒,坤娅和他谈起恩彩的事情,问他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尹冰倒也不会比,坦言自己是打算和恩彩结婚的,两个人“纠缠”这么多年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是,他想等和彤彤再熟悉一点,等到自己有把握彤彤能完全接受自己的时候再去谈这件事情。坤娅想了想尹冰说的也有道理,恩彩毕竟不是过去的恩彩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其实除此之外尹冰还有自己的顾虑,坤娅不知道他也不方便说起。
恩彩本来是觉得婚姻不过是一个形式,只要两个人相爱即使不结婚也无所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彤彤,她想给彤彤一个完整的家,并且她也想不出尹冰拒绝婚姻的理由,他既然那样爱自己。只是尹冰不怎么主动提起这件事,或许时间还太短,毕竟两个人“疏远”那么久……恩彩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了。
“恩彩,我妈妈想见见你。”公园里,尹冰牵着恩彩的手慢慢走着,彤彤被楠妮接走了。
恩彩怔了一下,仿佛很意外,事实上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和尹冰认识这么久,自己竟然从没有问过他家里的事情,这一点连恩彩自己都很惊讶。
“啊……好啊。”恩彩回过神来,笑了笑。心里却又隐隐的不安。
“嗯,那我安排时间……她不经常来看我,回去我通知她就好了。我妈妈很好相处的,你不用担心。”
“不会呀……我又不是小孩子担心什么!”恩彩故作轻松笑了笑,她当然知道自己该担心什么,从她自己意识到这问题的那一瞬间自己就已经开始担心,他的家庭真的能接受自己这样的女人吗……
尹冰握了握恩彩的手,笑了笑,表情瞬间轻松了很多。他想着只要恩彩对自己足够坚定,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离约好的见面时间还有好几天,恩彩已经紧张的不得了,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忐忑。她让楠妮帮自己挑衣服,又约定好那一天楠妮帮忙照顾彤彤。她并不确定自己不带彤彤是不是正确的,她没想隐藏什么只是害怕发生尴尬的事情会伤害到彤彤敏感的心灵。
见面的那一天尹冰来接恩彩,恩彩有一丝诧异,尹冰的穿着异乎平常的庄重,西装笔挺领带也是规规矩矩的,之前从不记得他有打领带的习惯。尹冰看着恩彩,一身素白的连衣裙,端庄美丽。两个人相视一笑,好像都回到了刚认识对方的时候,一种陌生的新鲜感。
到了见面的地点,恩彩已经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吃饭的地方是一家高档会所,恩彩已经很久没来过的地方。
豪华的包厢里摆放着几束百合花,纯白的花朵散发着阵阵幽香。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在恩彩踏进房间的第一步就盯住了她,那毫不回避的目光并没有丝毫的挑剔敌意却依然让恩彩觉得不舒服,因为那优雅中掩不住的咄咄逼人。
简单的招呼之后双方落座,隔着宽大华丽的餐桌,恩彩觉得和对面的人有着拉不近的距离却依然努力笑着。尹冰坐在她身边,握紧她的手。
“恩彩……我能这样叫你吗?”妇人依然笑着,语气里却少了一点长辈的关切。
“嗯,可以。您叫我恩彩好了。”恩彩回报以微笑,此刻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
“嗯……好的。恩彩。尹冰告诉我和他爸爸你们要结婚了是吗?”
恩彩看看尹冰,尹冰笑着对她点点头。“是的”,恩彩的回答似乎缺少了一点底气。
“也好……这样我和他爸爸也能放心一点。你们结婚后就在这里生活吗?还是要回去?”
“回去?回哪去?”恩彩心里疑惑着却没有说出口,她这才觉得自己对尹冰的了解还是太少。
“是的,我们在这里结婚,之后就在这里生活。请您回去后转告爸爸,我和恩彩一定会过的很幸福的。”尹冰替恩彩做了回答,语气中却有一种母子间不该有的恭敬。
之后几乎都是尹冰和妈妈在说话,恩彩只是听着,或者只是表面上在听着。并没有太长时间见面就结束了,因为尹冰的妈妈说要赶下午的飞机回去。
送走了妈妈,尹冰陪恩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前一后。恩彩在前面走,想着心事,尹冰跟在后面。
“恩彩……”尹冰叫住她。
恩彩站住脚回过头来,眼神中却是这样一句话,“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吗?”
“对不起,好多事情之前都没有和你说明白。”尹冰有些有些担心却并没有真的觉得抱歉,有些事情他不愿提起是因为那是自己的隐伤,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愿对别人提起的隐伤。
“别说了,我明白。”恩彩打断了尹冰的话,笑了笑。其实只是有一瞬间的在意,转眼已是释然。自己所爱的是自己所了解的那个人,是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他,不是过去那个自己所不知道的他,更不是他所保留在自己内心角落里的那个他。只要相爱就够了,只要有一起走下去的勇气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尹冰没有想到恩彩这么快就已释然,有些意外却又很开心,他知道这是一个能够担负起自己爱情的女人。牵起恩彩的手往前走,尹冰不再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却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