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街角,霍云舟脸上的笑容也在慢慢收敛,停顿片刻,最后还是挂上了一丝笑意,往巷子的更深处走去。
他有将近一年没怎么来过老街了,更不用提这里的黑色中心,重要的收益盘口。
不怎么过来,倒不是因为有什么顾忌或者尴尬,只是道不同不相与谋,有些事情看淡了,就不愿意再去多想多看,忆起往事。今天主要是性子使然,本就没什么顾忌,老街里他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所以闲暇无事,想到了就去顺道看看有什么变化,因为太熟悉,没考虑那么多,让霍云舟忽视了他现在身份在这里会带来的一些的不便,倒没怎么可在乎的,也已经走到这里,肯定不能也没必要再往回退,只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一闪而逝。
说起鸿海帮,能够霸占老街,延伸到现在这等规模,其中有不小的功劳都要归于霍云舟身上。
鸿海帮的成立并不存在什么传奇色彩,市井气息很浓,就是一小撮社会底层的人员,挣扎在这样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因为共同的一些不良品性聚在一起,臭味相投,为求自保,也为了追逐更大的利益,十几个人组建出了一个小团伙,制定一些规矩,推荐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其中一个名字里面带‘鸿’,另一个里面带‘海’,于是最初的鸿海帮就在此地生根发芽。
只是这样一个小团伙,在这样一个大环境里,有同行的欺压,有警察的围堵,才干了几件扬眉吐气的事情,就立刻被众人拍翻在地,团伙内的几名重要人员全部落网。两名前老大因为罪行较重,被判了十几年,现在还被关在铁牢里,现行的老大罪行比较轻,关了两年以后放出来,郁不得志,就又纠集一票以前的同伙,再组织一批散兵游勇,荣升为新老大,准备重操旧业,而恰巧这个时候,遇到了正处于人生低谷当中,失落迷茫、叛逆暴躁的霍大少爷,几番诱导劝说,将其纳入进来。这无疑给了这个破破烂烂的边缘流氓组织一剂强有力的强心剂,战斗等级瞬间跟打了鸡血一般提高数个等级,横扫一切敢于不服挑衅的小组织,快速拓展出自己实力,对那些盘踞已久的老家伙们产生重大威胁,在紧随其后的一次又一次交锋中也在迅速成长,组织在快速壮大,终于也跻身进了老街这一片区域的大流氓团伙。
也正是此时,新生代力量以及暴力组织内核的固有矛盾体现出来,因为成长过快,权利分配不均,内斗不可避免的开始,而作为帮派里的异类,霍云舟首当其冲。
在帮派高层里面,霍大少爷虽然年少且有时轻狂,但以往的经历让他处事还保有不少原则,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所以不可避免的会与很多人产生矛盾,而且作为组织里唯一的控魔者,在社会对控魔者无比苛刻也无比优待的大环境中,就算大型的涉黑组织里也不多见,这样的优势资源,自然被某一些人视作如芒在背,尽管霍云舟一直以来都表现出对权和钱的欲望并不强烈,一些似有似无的推手还是悄然出现,突然将霍云舟推到风口浪尖,在一些有心的推波助澜之下,事情很快发酵,霍云舟不出意外的被逮捕。
虽然事后因为他的原则性,没犯下什么重大的罪责,但打架伤人、寻衅滋事,组织黑社会等等,加上他的控魔者头衔,犯事后要往死里整加持,数罪并罚之下,判个好几年是逃不脱了。
本来霍云舟已经不准备上诉,混了这些年,看透了那些人和事,他有些厌倦现在的生活,想着在里面呆个几年出来也好,不过这个时候何军一直在进旁行劝说,同时也做出不懈努力,花了很大的力气请到很厉害的律师朋友,在推翻了多项证据以后,尤其是那条最重的组织黑社会罪名,刑期大幅度减少,在牢里服刑了大半年,又因霍云舟表现良好,提前又给放了出来。
如今那些风流往事已成过往,至少在霍云舟眼里看来已经是过往,他不太想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但已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所以现在每天吊儿郎当,不够危害性倒是小了很多。
又拐进一个更加偏僻的地方,里面有些建筑歪七扭八的像是故意胡乱搭建,让本就不宽裕的路面更加崎岖难行,一般的小型交通工具恐怕在这里都难起作用。
在一处狭小的路口,霍云舟再次被拦下来,想真正进入里面,看来还真是不易。
他也是长时间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张在申广仁那间小赌场很好使的脸,在此处一点用都没有,加上这间地下大赌场,已经发展出类似会员的功能,一般新人想来肯定是跟常客一起,像今天霍云舟这样单枪匹马过来的,不常见,所以提高警惕也正常。被问了好些问题,在得到前面的确认以后,霍云舟才被给与放行。
过了这道防线,再往里走就轻松许多,虽然看到的人更多,但他们最多向霍云舟投去好奇的目光,不会再上来质询,那属于外围过滤人员该干的活,他们属于内层保安人员,负责的是赌场最后的防线,以及场内的安全和秩序。
来到一栋样貌有些古怪的平房附近,占地很大,与其他破房子连成一片,门窗之类的全部被堵死,仅余几处狭小的通风口,错综复杂的样子,还未完全接近,已经可以听闻从那里面传出来沉闷的吵闹声。从旁边的半地下入口进去,离着还有好几米远,就已经可以闻到从门缝里散发出来的袅袅烟味,推开门即是一股呛鼻的烟雾扑面而来。霍云舟是个习惯抽烟解闷的人,但面对这样汹涌而来的不知道多少手烟气,他依旧很难消受,屏气凝神伸手扇了扇眼前,发现无济于事,只得快步向前。
此时地下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两百多个平的面积,大概有几十个人聚成几堆,在浓烟笼罩下,各自围在一起面红耳赤的叫嚷着,或狂笑,或怒骂。看着那些疯狂的人群,霍云舟不置可否的笑着摇摇头。现在这个时间点还不是赌场最兴旺的时候,赌徒们通常都是夜猫子,能在这个点都还在奋斗的人,只能是职业赌徒,赌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瘾,可以为此几天几夜的泡在里面,当然,前提是能赢,或者有足够的钱输。
一年以前的这间赌场可还远没有这么‘繁华’,白天都还能吸引这么多人来,可见鸿海帮实力又有所扩增,但这丝毫不能引起霍云舟意外,因为在他离开时整个帮会已经有很好的基础,而那些人的野心也不会仅仅止于老街这一亩三分地上,只是这些都和他无关了,他不关心帮派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又踩到了哪些危险的线上,他只是过来找人顺便看看,无别的其他想法。
四下望了几眼,在弥漫的烟雾中他已经发现了仇万安那小子,已经翘首期盼,正在朝自己贱笑着招手,示意过去。看他所处的位置是二楼,霍云舟想了想,没什么好纠结的,便走了过去。仇万安带着他向上面走去。
这几座连体房都是经过改装的,看似破烂,实则很坚固,更是有好几条逃生通道,可以将大量人员输送地下管道或者偏僻角落,很是易守难攻,不动用大量警力,很难实施有效抓捕,更不用谈外围还有好几圈警戒网,警察还未到,里面的人有可能早已经逃之夭夭,除非下大决心,否则只会是白费苦工,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存在了这么久,警方一直却没有大的动作,当然,肯定还会有其他的一些原因在里面。
二楼防护更加结实,走道两侧房间多数都被堵死,只有那么几间房可供人员休息,也有一条专门的逃生通道以防不测。关于这些方面没有多大变化,霍云舟都知道,因为他以前经常在二楼,所以不用仇万安跟着也知道该怎么走,因为他清楚是谁想要见自己。
轻描淡写地吹着口哨,走过二楼的那些休息房间,遇到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看到他们脸上或疑惑,或好奇,或惊讶、或不自然、又或惊喜,霍云舟都一笑视之,没有与之产生交集,直接来到最里面一间房门前,推门便入。
房间并不大,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但该有的东西多少都有些,窗户倒没封得很严实,不过开口很小,被多根粗铁条牢牢封着,整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不错,二人将门关上的那一刻,楼下传来的嘈杂声立刻小了很多。
靠墙的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位光头汉子,三十有余的样子,看到霍云舟进来,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金灿灿的一颗牙齿,拍了拍身旁,让霍云舟坐过去。
霍云舟并不客气,走过去随意往里一坐,懒洋洋地靠着,拿出烟盒甩了光头一支,又甩了仇万安一支,自己也叼起一支。
仇万安要替两位点烟,被光头眼神阻止,看霍云舟已经给自己搓了一团火苗将烟点燃,随后灭掉,他悻悻一笑,自顾自的也将烟点燃。
两人各自吸了一口,周身烟雾开始缭绕。光头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站着的仇万安,略嘲地骂道:“你站那儿跟个傻X一样干什么?坐。”
仇万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有推诿,搬过一张椅子坐在对面,到没显得很局促不安,却也不是很习惯,呵呵傻乐着。
张子强看着霍云舟道:“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霍云舟看了一眼,说道:“梁安没跟你说吗?”
“说是说了,但我怎么有一点不相信呢?”
霍云舟笑道:“有什么好不相信的,你觉得我干不出来这事?”
张子强也笑道:“确实,如果发生在你身上,倒也好像蛮正常的。那你以后当个黑警,专门给我通风报信怎么样?”
霍云舟呸了他一口,说道:“黑个屁的警,老子现在就是一协警,还是一个被人盯着的协警,能干啥?随便玩玩而已,玩腻了自然就不干了。”
张子强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不说这个了,今天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样也得整一点儿。”
霍云舟没有推辞,仇万安赶紧起身,说道:“强哥,我去弄。”
待仇万安出去,门关上的那一刻,隔绝了屋外的嘈杂,屋内却同时也陷入了一片沉默。
两人默默地抽了几口烟,张子强望着霍云舟道:“你现在宁愿跟那几个小子胡混,也不愿意回来了吗?”
霍云舟微微一笑:“回来干什么?我现在过得挺快活的,没那么多烦心事,回来能干嘛,当老大吗?还是说你把你现在的位置让给我?”
张子强的眼皮轻微地跳了跳,随后笑道:“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