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近情情怯
晨曦初露,淡淡的白光雾气似的漫进屋来。
心音已经十分疲乏,但她不敢放任自己睡去,她很怕她一觉醒来,大旗再度不见踪迹。
大旗又开始叽里咕噜地抱怨单人床的狭小,他是心音见过的最唠叨的男人,但他的碎嘴丝毫无损于他的男子气概,他真是幸运的男子。
“你穷到买不起一张大点的床吗?要不就是你太喜欢省钱!你干吗总是这样苛刻你自己?你自虐狂?”大旗叽咕。
心音忍无可忍,反击:“买张大床做什么?天天看着空出来的半边提醒自己我是个虽然结了婚但仍是没人要的女人?”
大旗哑然。他一直以为心音很文静很温柔,没料到惹急了她,她一样说得出刀子似的话来。
“我并没有不要你!”大旗十分心虚地强调。
“我知道!”心音突然笑起来,像一条折成方块的纱巾突然被抖开了,迎风招展,璀璨的花色像波浪一样流动,“我知道。”她把手塞进他的手心,握紧,“昨晚你说,你是因为太快喜欢我,受到惊吓,这才落荒而逃。你还说,你一直都不能肯定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心音的声音软软哑哑的,像被捏了一下的棉花糖,“天啦,你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念头,我当然……”
大旗突然打断心音:“你怎么还是这么单纯?那些话都是男人哄女人上床的伎俩,你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大旗话音刚落,心音举起手掌。
她打他耳光,但一点都不痛,他知道她力气很小,但却还不至于这么小,她甚至盛怒之下都不舍得对他用力,生怕打痛他吗?这个女人!大旗心里突然又是一阵针刺似的痛,他猛然跳下床,一边穿裤子一边捡起散落各处的衣物,飞快地退出房间。
小旗已经醒了,看不到妈妈熟悉的脸孔,他有点紧张起来,凤火只好让他跨坐在他的肩膀上,小旗双手揪住凤火的头发,口中发出“驾、驾”的吆喝声,他玩得很开心,忘记了自己的不自在。
鲁生打了个盹,一张开眼睛就看到大旗衣冠不整地冲下楼来。
“咄!”小旗又看到一张陌生的大人的脸,他不知不觉停下了骑马的游戏,专心打量这个陌生的人。
大旗一边把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一边冲鲁生打手势,示意他出门发动车子。
鲁生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又像是要落荒而逃一样?
小旗拍了拍凤火的头,表示自己要下地来。凤火急忙放下他。
小旗滴溜溜地跑到大旗身边,抬头审视他。
大旗这才留意到身边多了一个小人,他不由也低头打量儿子,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小旗心想,他喜欢这个叔叔,他看起来像一座山那样。小旗张开手臂,言简意赅地吩咐:“抱!”
大旗突然喉咙发紧,他弯下腰。
小旗突然意识到自己很想去拉大便,他犹豫了一下,用力抱了抱大旗的腿,一转身滴溜溜地跑开了。小旗心想他拉快点,等拉完了再让这个叔叔抱。
大旗不解其中玄机,看到儿子转身离开,他心里怅然若失。
心音追出来,来不及等楼梯下完,就喊:“龙大旗!”
大旗、鲁生、凤火同时吓了一跳,心音的声音怎么如此凄厉?
“龙大旗!”心音赶到近前,大旗鲁生凤火这才发现心音手里抱着一个花瓶。大旗知道他激怒了心音,急忙朝门外飞奔,鲁生凤火不明就里面面相觑,直到心音举起花瓶做起抛掷的动作,鲁生凤火这才惊得四下逃窜。
“啪!”花瓶坠地的声音;“砰!”大门被合拢的声响。
心音双手按在胃部,看着再度变得空空荡荡的屋子,她忍不住落泪。
大旗飞车逃离,凤火和鲁生赶紧扣紧安全带。
大旗估摸已经远离危险地带,这才放慢车速。凤火鲁生松了一口气。
“你又怎么了?”鲁生抱怨。他是大旗的好友兼经纪人,同时还兼任保姆,大旗在吃穿上毫不知道用心,像那种被妈妈从小惯大的小少爷,如果不是鲁生照顾大旗的饮食起居,大旗极有可能顿顿吃白饭还会光着屁股出门,所以鲁生对大旗说话的口气很容易像个老妈子一样,“你是不是缺锌?神神兮兮的!”
“你和心音昨晚不是挺恩爱,怎么到了早上又变卦?”凤火已经十分注意措辞。
鲁生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他绝对不是正人君子,但偷听朋友壁角这种事,还是叫他浑身不自在。
“你说什么?”大旗猛然刹车,逼到凤火的脸前,大吼。他老皮老脸被人听去了没什么关系,心音却不同。一想到昨晚的旖旎风情全部落进这两个混蛋耳中,大旗双眼充血,杀人的念头都有了,“你们两个色鬼给我滚下车去!”
凤火还要争辩,鲁生急忙扯住他一起跳下车。
大旗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他何时变得这么小气?”凤火不服气。
“你还真不怕死。”鲁生调侃凤火,看来男人绝对不能出卖色相,在大银幕上出卖也不行,一卖就笨了。大旗口口声声不喜欢心音不在乎心音,除了他自己谁会相信?可见大旗也是很笨的。鲁生沉浸在聪明人的优越感里,突然发现周围景物十分陌生,这是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这里是?”
“前面就是温莎堡,这里没有计程车可搭。”
“那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走呀!”凤火用看白痴的目光上下打量鲁生。
鲁生把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哀号吞回肚子里。
小旗拉完便便,胡乱地擦干净屁股,提着裤子跑出去,他兴奋得团团乱转,到处寻找那个小山一样高大的叔叔,小旗以为他故意和他躲猫猫,但是找了好久找不到,小旗委委屈屈地跑到心音身边,紧紧抱住她的双腿,也不说话,沉闷地安静着。
心音心里刀绞似的痛,龙大旗绝对是她平生见过最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她真希望自己可以痛下决心,离他而去。但她做不到,她该死的就是做不到。心音轻抚儿子软软的头发,她强忍着不在孩子面前掉眼泪。
龙大旗一边开车一边回味心音的话,她说他说过什么“因为太快喜欢你所以受到惊吓,这才不敢留在你身边”、“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之类的蠢话。
他说了这些比烂柠檬还酸的话?
大旗揉了揉额头,他似乎真的说了,看来他编造甜言蜜语的功力在不知不觉中又提升到一种崭新的境界。大旗自己调侃自己,也许下次泡妞的时候可以依葫芦画瓢,一定战果辉煌。大旗努力想忘却自己为何突兀地说出这些与他张狂的本性一点都不相符的酸话来。
为何?为何?
因为他情不自禁?
不、不,大旗极力否认,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大旗那部反恐题材的电影上映之后,反响不如大旗预期的火爆,但亦可算是小有突破,大旗并非好高骛远之人,对此依然觉得欢欣鼓舞。大旗获邀参加贺岁电影的拍摄,各路明星齐聚一堂,大旗遇见许久不见的燕霓。当年,燕霓在心音退出之后成功转型,由一代言情片女王摇身一变成为新一代打女领军人物。
燕霓看到大旗站在不远处背着手朝她微笑,立即尖叫一声,提着裙摆跑过去。
“听说你也准备息影?”大旗向她求证这个传闻。
燕霓把手掌撑在嘴边,故作神秘地说:“我准备嫁人了,对象都找好了。哎,不嫁不行了,生理钟开始倒计时了,我还想生个小燕霓出来呢!”
大旗皱眉道:“我记得你刚过二十五岁呀,难道我记错了?可是看起来明明只有这么大呀。”大旗上下打量燕霓。
燕霓“哈哈”大笑。
大旗也随她开怀而笑,他最喜欢女子如此磊落,笑就是笑,哭就是哭,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心音却全然不是这样,她总是忍着,开心忍着,伤心忍着,得意忍着,失意也是忍着。一想起心音,大旗心里就是一阵烦乱。
有人在一旁唤燕霓,燕霓临走前抛了个媚眼给大旗,“我一直留着你送给我的那个贝壳哦!”
大旗怔了怔,这才记起他曾处心积虑地追过她,燕霓当年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女。他处心积虑追过好些女人,但最终娶了心音,他竟然从来不觉得遗憾。想到这里,大旗不由一阵气苦。
一个身穿半透明蕾丝连身裙的少女走过大旗身边,踉跄了一下,踩到了大旗的足尖,“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声音软媚。
大旗不由注目打量,少女走开,步态款款,身姿妖娆。
大旗心猿意马,正巧鲁生走过来,大旗连忙拉住他问:“那边那个是谁?”
“谁?”鲁生朝大旗指的方向望过去,“哪一个?”靓女扎堆,鲁生早就眼花缭乱。
“穿红裙的那个?”
“你说胸部屁股都露了一大半的那个?”鲁生毫不客气地问。
“你观察得真仔细。”大旗笑骂。
“选美冠军,刚选出来的。哎,如今这选美是名存实亡,似乎随便在街上抓几个女孩子擦擦粉戴朵花就送上台选美,简直笑掉人的大牙。”鲁生怀念心音燕霓嘉丽等人同台献艺的年代,那才叫做美女如云,如今这些小丫头片子都像大观园里打杂的小丫头,一个比一个丑,一个赛一个俗,也真难为了大旗,这种水准他也能兴致盎然。
“叫什么名字?”大旗追问。
“不知道。”鲁生故意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鲁生出了名的过目不忘,他知道她是选美冠军,必然知道她的名字。
“那好,我忘记了。”鲁生就是不肯透露,他又扫了那个高挑的女孩一眼,并无任何出众的地方,若要硬派一个,必然是她化妆技巧十分高明,三分姿色化成了十分,还有胆子够大够野,那样一条裙子在灯光下遮得住什么?“大旗,你好歹也为心音想一想。”鲁生压低声音劝道。
“心音是我老婆,轮得到你来为她说话吗?”大旗勃然大怒。
鲁生见大旗又开始蛮不讲理,只得说:“轮不到。不过拉皮条的事一样轮不到我来管,你找别人去吧。”鲁生说完转身就走。
大旗气得龇牙咧嘴,什么拉皮条,用得着说这么难听吗?
大旗发现身边的好友一个接一个被心音收服,鲁生首当其冲,一再为她说话,然后就是凤火。不久前大旗接到凤火电话,凤火正义凛然地把他狂骂一通,还要挟大旗立即补办风光的婚礼,不然他就以义兄的身份代他办一个,总之不能叫心音一直这么委屈下去。大旗觉得男性尊严受到伤害,立即气运丹田,毫不客气地骂回去。骂仗一开,凤火大旗你来我往,见招拆招,通过电话骂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终于议定,大旗必须补办风光的婚礼为心音正名,但时间地点由大旗自己决定,凤火保留追究的权利。
大旗想不通心音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可以令他的好朋友一个一个转而支持她。大旗越想越心烦,那个红裙艳女又隔着人群朝大旗频送秋波,大旗打了个响指,心想,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鲁生一再奉劝大旗速速了断与那个名叫诗宜的女子的关系。那个女孩子年纪虽小,但绝不简单,不久前就有位富豪二代为了她自杀身亡。小丫头不是一般的野,不是一般的狂。
鲁生过分频繁的劝诫激起了大旗的逆反心理,他以为鲁生搞不好被心音收买了,所以对他管手管脚。大旗不肯叫心音得逞,他与诗宜越玩越疯。
大旗并不喜欢诗宜,除了刚开始觉得新鲜好玩,后来全然是为了赌气。诗宜过分胭脂媚行,大旗早就过了那种喜欢廉价****的年纪。
鲁生见大旗越劝越疯,索性撒手不去管他,直到某天大旗脸色煞白跑来求救,“诗宜说怀了我的孩子。”大旗终于知道怕了。
“什么?定然是欺诈!”鲁生早看透诗宜心怀叵测。
“她说我若不认,她就到网站上去曝光,她知道媒体不敢随便报道我的绯闻。”
“哈!新新人类!”鲁生冷笑,“你就喜欢她这点不是吗?”
“你再落井下石我就炒了你!”
鲁生对大旗的威胁置若罔闻,“怕丑闻公开你的名誉受损?现在才知道怕是不是太晚了?”
大旗重重叹了口气,他还来不及担心这些,他眼下最担心事情被戳破,传进心音耳中该如何收场。
“心音,心音,”大旗清了清嗓子,“心音她刚刚通知我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可能又要当妈妈了。”
“什么?”鲁生嗓音陡然拔高。他板着脸团团转了两圈,“你肯出多少?”
大旗呆了呆,旋即明白鲁生想用钱堵住诗宜的嘴巴,“随便多少。”
“好!”鲁生立即拿起公事袋推门而出。
诗宜抖了抖那张空白支票,斜睨着鲁生说:“本小姐不稀罕这几个小钱!”这是句狂话,但由诗宜说出就不能算狂妄,她妈妈是国际知名化妆品公司的总裁,诗宜二十岁时母亲送她一栋价值一千万美金的豪宅作为生日礼物。她是真有资格说她不在乎钱,她也是真有资格玩得很疯。她自认为即使她犯下弥天大错,她老妈也能为她弥补。
“你到底想玩什么?”鲁生失去耐性。
“叫龙大旗来,我同他说!”诗宜白了鲁生一眼。
“我不介意替你传话。”
诗宜看了看鲁生,“扑哧”笑出来,“好,我就喜欢够硬的男人。你同龙大旗说,我什么都不玩,只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