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安魂村尚还氤氲在茫茫白雾间,不少人家却是升起了屡屡炊烟。
狗吠鸡鸣,折腾的不亦乐乎。
“糟了!”
一声“汪汪”,草床上的徐恪睁开惺忪睡眼,面色一变,“差点睡忘了,今天要去阴淮氏报名的。”
面前,一条大黑狗摇头摆尾,带着两根柴嗒嗒进了屋子,它嘴里叼着一根,同时尾巴卷着一根,溜溜跑着,看着有些滑稽,放下柴火,黑狗见已经拾了不少柴,接着,它又叼着一个青色葫芦跑出屋去。
这条狗叫傻黑,跟了徐恪两年了,也算是老仆,当下去河边给小主人打水,用来洗脸洗漱的。
说是老仆,按照狗的年龄看,大黑狗时下却是正值壮年,按照山村土狗的标准,骑乘两个少年却是不成问题的。
架起柴火,将山鸡烤了上去,徐恪进屋,将早就整理好的行囊检查一遍,想着长时间不会回来了,顺便屋子打扫一番。
徐父昨日与老人交谈甚晚,这刻尚还在睡梦,徐恪想了想,拿起笔写信留言,权作告别。
做完这些,想到在火架烧烤的山鸡,又是大叫一声赶忙出去,出了屋子却看到,大黑狗已经回来,正犬坐于前,一只小爪在小心翼翼翻动着山鸡,它耷拉着舌头,巴巴的模样,显然是垂诞已久。
山鸡已经烤成金黄色,香气四溢,徐恪撒上调料,随后扑灭柴火,忽然想起便要临行远门,这将是最后一次在家里吃饭了,顿时面露感慨。
“傻黑,今天就要去阴淮氏了,这一走便是不知何年何月,且不知道那里的人好不相处,更不知道去了又会被分去哪个门系,我可是听说去了都是要先做三年杂役的。”
“慢点吃,别噎着了。”
大黑狗哪里听他说话,风卷残云,大口大口吞着,骨头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千经我已读过半,若是能读到其他经册,去了东陵城参加童生试,自然便有大好的前程,到时候骑着你锦衣还乡,呵,想想也是醉了。”
“是的,那些涉及到修行之道的经册是不流传的,只有氏族世家才珍藏几册,且是只给门下弟子供阅,你且说,我煞费苦心,只为了出人头地,容易么?”
“别只点头,敷衍,昨天二愣子家的大黄可是捉到了两只碧翠,卖了七纹银,你也要争气啊。”
“这些留给父亲。”
徐恪只吃了一点,说着说着感觉不是太饿了,便收起剩下一半,放在屋子锅里,然后盖上两片荷叶。
大黑狗巴巴望着美味被收走,显然意犹未尽,十分不舍,却也只能点头。
看一眼天际,东方既白,徐恪再不迟疑,翻身上狗,拉着傻黑两只狗耳朵,飞驰而去。
待得徐恪赶到村子东头,已经很多少年骑着大狗,在那里等待着了。
徐恪驾狗而去,和他们扯了几句,彼此一起从小长大,熟悉的很,无非说些吃了什么,昨夜做了什么好梦,议论下听说来的阴淮氏秘闻。
不多一会儿,一辆马车慢慢行了来,十七名黑色铁骑尾随其后,单是这份阵势,便让这些半大少年安静了下来。
马车厢门上雕刻着一条青龙,栩栩如生,十分引人,千里方圆的人都知道,这是阴淮氏的氏徽,自不必说,车上正是阴淮氏的管事。
“既然到了时辰,那便走罢。”
马车上传来一道冷漠的傲音,十七名铁骑便分出两人行在马车前面,其他人却是行在十几名少年之后,将他们保护在内。
“咦,二愣子人呢?”旁侧,铁蛋忽然叫了出来。
徐恪看了一圈,果然没有二愣子的人影,两人素日关系不错,想着今天只怕是睡过头了,当下着急,不由骑狗拦了过去,“大人!”
“不必等了。”
马车上的人如有所闻,冷冷打断道,“你们村子,全是奉药长老看在药草的份上为你们求的名额,既不知珍惜,便让他们一辈子后悔去吧。”
“古今大凡成道之人,无不是深夜苦读耻夜枭,沐月炼体笑晨鸡,若是惫懒贪顽,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身子骨空空如也,如同朽木,岂是成才之料?”
车上管事一记教训,如当头棒喝,让所有少年说不出话来。
车队开始行走,铁骑呼喝下,土狗们组成一字长狗阵,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徐恪故意落在最后,慢慢跟着,待得前方一个峰回路转,想着管事瞧不见了自己,却是再不迟疑,立时掉头驾狗,往二愣子家跑去。
“狗剩!你干什么?”
“铁蛋,我去叫二愣子,很快回来。”
自然,徐恪并不认为二愣子是个贪顽之人,相反,二愣子为人朴实,心肠耿直,做事一板一眼,倒是很让徐恪觉得实在。
一路飞奔,到了二愣子家,里面却是没人,只有几只小狗见了傻黑,亲昵地蹭了过来。
村里人多是在山上采药,通常几天才回一次家,全然都是少年少女当家,二愣子是独子,见是他家大黄不在,想必是出门了。
想到这里,徐恪赶忙又是驾狗飞奔,跑到村子东头,这才见到了二愣子,骑着大黄狗,正在无望的团团转着。
“狗剩?”见了徐恪,二愣子大喜,忙是迎了过来,好在他有两分眼力劲儿,“你是来接我的?”
“不说了,我们赶忙走吧,再晚一会儿只怕就追不上了。”徐恪苦笑。
开始的路徐恪还记得,到了后来几个岔口,全是靠着傻黑嗅着气味,一路飞驰,这才慢慢跟了上前方的队伍。
“二愣子,昨晚干什么去了,看你虚弱的,怕是又梦到了怪人吧,说说,这次是白眉老头,还是无头和尚?依我看,只怕是黄毛丫头吧!”铁蛋一声打趣,后面几个少年顿时偷偷笑起来。
二愣子倒也不生气,仰口灌了一葫芦水,却是驾狗随着徐恪,跟着闭目养神了来。
几个少年自觉无趣,又怕话说得多了被管事责斥,便纷纷瞧去山间的奇峰异景来。
山路间,开始,这些少年还觉得新奇有趣,毕竟很多没有出过远门,一日下来,一个个苦不堪言来,狗背崎岖,可不是要颠的蛋疼嘛,况且马车步伐很快,一队土狗几乎是一路小跑,个个累的直吐舌头,很多少年看不得狗这般辛苦,纷纷下狗,自己卖力的跟着,个个大汗淋漓。
前方,管事却是熟视无睹,尤其是看到少年心疼爱狗,将狗背起,将马车的速度更是加快了。
直到一个瘦弱少年体力不支,瘫软在地,马车上,管事才哼了一声,让铁骑全部停了下来。
“歇一会吧。”
徐恪放下背上的傻黑,瘫软在地,后者抖擞下身子,感恩的叼着葫芦,去寻水喝去了。
看一眼天色,已近黄昏,周遭却是浑无人烟,只怕山路还有好远。
歪在树下,二愣子喘着气靠了过来,两人对视一望,彼此面面相觑。
远处,几只土狗潜在水里,却是浑然忘了劳累,快乐戏水。
就这么行了几天,不知穿了多少个大山,过了多少个村子,终于,车队行到了一处叫玄门的小城,停了下来。
阴淮氏,一氏七门十三支脉,玄门便是七门其中之一。
一氏,指的是主脉,主司与其他族落,地方势力间的结交,七门,却分别是玄门,丹门,刑门,暗门,工门,户门,礼门,执掌着氏族内最重要的各种势力。
玄门城,则是玄门用来培养新晋弟子的一个小城。
说是小城,戒备却是异常森严,城墙上下满满当当都是黑甲卫,持枪拿戬,威严肃穆。
见到马车行来,城门很快打开,一个黑甲兵士迎了过来。
“王管事。”
“这些少年,全是奉药长老炼苍生举荐的,我一路看了一番,还挺可以,便先让他们在玄门城住下吧。三月后,若是能够过了玄门的考验,便将他们送去氏族玄门,若不然,便有劳铁统领差人送他们回家了。”
那叫做铁统领的黑甲兵士迟疑了一下,问道:“王管事,冒昧问一句了,奉药长老举荐的弟子,却是如何到我玄门城了,怎地不是去丹门么?”
“铁统领!”马车上人明显怒了,哼了一声,“你且照我说的做,给奉药长老一个人情,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这是洗髓丹!你儿子修习《化龙决》也有十年了,再不化龙可就要成蛇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管事,果然贴心……”
“哼!”
王管事哼了一句,却是没再理他,马车兀自进了城,在后面,跟着十七名铁骑,十几名骑着土狗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