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从业低着头来到姑娘和在床边站着的老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歉意地说道:“我……对不起,我,是我的失误造成了手术的失败,也给你们带来了不幸,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想请你们原谅,我会尽力弥补我的过失,请相信……”
吴天慈含泪道:“你就是医院的那个实习医生,是你给我输错了血……”
梁从业有些艰难地说道:“是我……对不起……”
两行泪顺着吴天慈黄瘦的脸颊滑落,她低声哭喊道:“你知不知道,为了给我做手术,家里卖了鸡、杀了猪甚至还卖了地,东拼西凑才凑足了我的手术费,本来,本来我还希望我的腿能治好,我就能去纺织厂上班挣钱给家里还债了,可,可没想到,我的腿不仅没有治好,连走路都不能了,你让我们一家人怎么过呀……”吴天慈伤心地痛哭起来,一旁的老人也哀叹着蹲在了地上,道:“这真是作孽呀,让我闺女往后咋嫁人呢。”
梁从业千想万想,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场面,他呆立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开口,他觉得自己充满诚意的道歉和弥补的决心,在这一家人所面临的境况面前是如此苍白,如此无力。这让他无所适从,他或许真该听同事的劝说,全权由院方处理,自己只要躲在后面就行了。可为什么他还要来面对,还要亲口来对因自己的失误而受到伤害的病人和家属说抱歉?!梁从业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他不确定接下来要干什么,他要逃走吗?只要抬起腿跑出去站到明亮的阳光下,眼前的这一切就都会如泡沫一般消失吗,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走错门的噩梦,甩甩头就会忘到九霄云外?!
梁从业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慌乱,向来在女孩子面前谈笑风生耍尽手段的风趣和精明早已逃之夭夭,在兄弟面前装成有担当的兄长,拍着胸脯说“我能搞定”的满满信心,碎成了满天里乱飞的尘埃,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失去重心失去方向感,迷惘和无助地在尘埃中漂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老爹重重地咳了一声,叹道:“算了,小伙子,俺也不怨你,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俺也不能因为你的失误就非要你咋地,你能来诚心诚意地跟俺和俺闺女道歉,俺就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也怪俺闺女命苦,生来腿脚不好,好不容易凑齐了钱……算了,如今都这样了,再说也没啥意思,你走吧,俺们也要收拾收拾回老家了,该割麦子了,他娘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你也是个好孩子”时,梁从业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打从娘胎里出来哭了那一声之后,他梁从业还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掉过眼泪,可这一回却是真真切切。
梁从业胡乱擦了擦眼泪,只觉得丢死人了,他吸了一口气说道:“叔叔,请你相信我,我会尽我所能弥补的,真的,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我的过失对你和天慈造成的伤害,真的,相信我。”梁从业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直视着吴老爹,既然伤害已经铸成,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力将伤害降到最低,对自己也对别人一个交代,他梁从业不是遇事就躲起来的懦夫,也不是个不认账的孬种!
吴老爹不解地看着他,道:“俺闺女的腿都这样了,还能咋救?”吴天慈也眼巴巴地看着他。梁从业定了定,说道:“这……我得问问我爸,我爸他是医生,比我强多了。”说着梁从业就拨通了梁恭的电话,梁恭正在做手术,已经到了最后的缝合,护士拿起他的电话给他看了一下,他立马脱了手套拿起电话走到手术室外,说道:“从业,你怎么样了?”
梁从业道:“爸,爸,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姓丛,是治疗小儿麻痹症的专家,我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帮个忙。”
梁恭愣了一下,没有问他要干什么,直接说道:“对,叫丛林,在省中医,我马上把他的电话发给你。”
梁从业拿到梁恭给他的电话就直接拨了过去,丛林是省中医神经科主任,正在开病例分析会,他拿起电话一看是一个不知名的手机打来的,归属地显示是申城,丛林按了接听键,道:“你好,我是丛林。”
梁从业忙道:“啊,丛叔叔,丛叔叔,我是梁从业呀,梁恭的儿子,我之前还跟我爸去看过您的……”
丛林一听是大学同窗梁恭的儿子,便拿起电话走到了室外,笑道:“是小业呀,你怎么想起给你丛叔叔打电话了?”
梁从业笑了笑说道:“丛叔叔,我,我想请您忙我个忙……”梁从业简单把自己闯的祸和病人的情况介绍了一下,丛林听了说道:“从业,这个病人的情况整体还算好,没什么严重的问题,你直接带她过来吧,记得把病历带上。”